《开放夫妻》直指内心最见不得光的念头

《开放夫妻》这部话剧上演前，导演李旻原改了四遍剧本，剥离掉原著中时代的痕迹，意大利语翻译成中文后的拗口，富含政治色彩的暗示，再剔除那些稍许说教的台词，剩下来的就是中国上海版的话剧——《开放夫妻》。

1983年，达里奥•福创作的《一个无政府主义的意外死亡》中国人还完全不知道；1983年，距离达里奥•福得到诺贝尔文学奖还有十四年。那时候的达里奥•福还带着剧团在教堂、农村、墙头、广场上四处巡演。那一年，他和妻子法兰卡•蕾姆两人共同创作了喜剧《开放夫妻》。

《开放夫妻》讲的是一对男女要在夫妻生活中保持开放关系所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和结果。没有写实的场景，没有具体的时代，舞台上就只有男和女，还原最赤裸的人性。     女的无法忍受，寻死觅活，男的拼命努力推销他的开放观念。男人说“婚姻和家庭的概念完全只是因为要维护庞大的经济利益而存在，父权也是这样产生的。你不了解的是我能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同时又和你做好朋友—— ” 女人无可奈何地回应“他终于说服了我，为了保住我们的婚姻，友谊和隐私权，我们的床第只好公开。”

2016年5月18日—6月5日，夫妻之间最私密的争执，对爱、性关系和婚姻的公开讨论出现在了上海话剧中心D6空间里。

对生活的疑问

“作为男女朋友的时候，有相爱有分手，但当你结婚了又想分手，那该如何去面对?”“一个人因为爱杀了另一个人，在戏剧上观众肯定说，那是太爱他了！但如果这是新闻，那就不叫爱了，是很可悲的社会事件！我们该怎么去定义爱？”“中国文化有‘家丑不可外扬’，但街坊邻居为什么知道？都在私下里讲。作为家丑的男女就被讨论，有苦说不出，这难道不是伤害吗？”

导演李旻原边改着剧本边产生越来越多的疑问，他出生于台湾旅法九年，并不认为“出轨”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在法国就有一种分手方式，‘亲爱的我已经爱够你了，我必须跟你分手！’这是对自由的肯定，对彼此的尊重。那么在中国呢？这一定是不能说的秘密！”

在5月19日的演出中，台下落座一对对男女，他们在黑暗中时不时鼓掌，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当男主角因妻子的新情人有名有才有钱有地位而咬牙切齿，演员王子川面目狰狞对着舞台侧幕的灯光，一字一句咬出台词，“所以我脸上有光啊！”观众们更是哈哈大笑。一个姑娘直接将手掌拍到了一旁观众的大腿上。

八十分钟的演出结束，制作人特地安排了观众与导演、演员之间的交流。有女观众问：“结尾的时候男主角死了吗？他是自杀吗？”
导演李旻原回答，“原著里，男主角自杀了，但在这部戏里我把它变成了开放的结局。女主角找到了新情人，如他所愿，彼此终于实现了开放关系，但男的却自杀了。你说这是爱吗？我找不到答案，人性更为复杂。”
更多的疑问，李旻原都用“你觉得是啥就是啥吧，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吧”的方式进行回答，他认为这就是现代戏剧的魅力。

李旻原感叹道，“人总会做一些傻事，做完傻事人的反应是什么？那是最重要的。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生命状态。谁不想这辈子只谈一次恋爱，遇到一个最爱的人，结婚生子，什么都完美，真的会这样吗？人生最重要的是无论遇到多么不开心、多么糟糕，多么悲惨，你还是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于是他花了非常大的力气去处理女主角的一段独白：

“我只要一个真心爱我与我共度一生的男人，不！也许我喜欢的是开放关系，随便找个男人玩玩，不用一个男人来依靠的独立生活！不！我要的是一个幸福家庭。不！我要的是一个独立的自我。不！我到底要什么，现在我不能显露出来，我正在寻找真正的自己，我的自我，谁找到我的自我？”

演了一周，导演李旻原发现，“基本上主动跑来跟我握手的都是中年男子。有个中年男人泛着泪，对我说非常非常好看，因为他盯着我，我看着他的泪水泛出来，后来我就忍不住去想他会不会有同样的遭遇……”

不能说的秘密

“即便婚姻有诸多不如意，但你们能不能在剧情中提供一些解决之道呢？”《开放夫妻》的制作人姚姚在面对演出审批时，遇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姚姚是一个执业五年的心理咨询师，这是她第一次担任话剧制作人的工作。  她忍不住会去想社会现实情况，“我是心理咨询师，会遇到很多夫妻关系有问题的人。他们都保留着看起来很美满的样子，但彼此心理都是挣扎。 为什么中国写婚姻一定是要写成一个圆满的结局？哪怕这对夫妻已经十年不在一起，我也要保持一种看似完美的婚姻关系。”

姚姚请了一些心理咨询师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写剧评——“在大部分的人，爱的表达往往是不成熟的。经常采用满足‘口欲’（烧一手好菜）、彰显‘肛欲’（大男子主义）或付诸行动（一哭二闹三上吊）来表达，而平平静静地说声‘我爱你’，说有多难就有多难……”

“这事其实做不得！很多人在夫妻关系里做开放尝试时，就没考虑过结局，他就遵从本性。你看这剧本里面这个男主角一直叫这个女主角‘你就像我的妈妈’，虽然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做丈夫的妈妈，但妈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你可以没有老婆，你可以有很多情人，但是妈妈只有一个。所以你说他不爱他老婆吗？其实婚姻还是很重要的，你不要看他们分开，那种重要的感情，他们重要的连接没有被剥离。”姚姚最终回应了演出审批时提出的疑问。

话剧用了两组演员，上海戏剧学院执教多年的演员金晔演出了女主角的委屈、抑郁、愤怒、狂躁、内疚；而九零后的演员杨子则是另外一个样子，“行啊，你出轨，我也出轨呗！”干脆、利落还带着追求新生活的生气。

每个人都如同他们一样，处于内外重重矛盾中：当身体的欲望得以满足，情感的欲望何处安放？当情感的欲望得以满足，哪些道德性的规则如何安放？遵从人性，每个人心底产生的那些隐约的小念头是可以被理解被尊重的。但是看了这部戏，经历一遍舞台上的“故事”，引发对“后果”的思考，人们就会自动灭了“念头”。恩，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