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文稿｜《夜线约见：一名“05后”的完美施救》

臧熹：进入《夜线约见》，一个多月前，63岁的王老伯在同学聚会之后突发疾病，倒在街边，失去了意识。就在老同学们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位少年上前，对老伯进行了持续的心肺复苏。正是救护车赶到之前的这场救助，为老伯抢回了一条命。事后少年不留姓名自行离开，大家通过他校服上的标志，最终推断出他可能是格致中学的学生。在住了26天的医院之后，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王老伯顺利出院。今天中午，他在老师同学的陪伴下，前往格致中学，亲口向少年道谢，并送上了锦旗。那么这位少年是谁？他是如何施救的？今天来到演播室的嘉宾，正是新闻当事人，格致中学高一学生盛晓涵，另外还有他的老师余光辉。欢迎盛同学，欢迎余老师。我们先跟盛同学回顾一下那天的情况。你当时那天看到这个老伯的时候，是什么状况？

盛晓涵：当时那天，我回家回得有点晚了。在路上的时候，走过离家不远的一段地方，然后就看见有一群人，围在路边，马路牙子的地方。我本来就觉得好像人挺多的，我也不想去接近。但是忽然听到，里面好像有类似哭的声音，那么我就想可能情况不对，我就过去看了看。然后走到里面一看，发现有一位老伯伯倒在地上了。

臧熹：老伯当时什么状态？

盛晓涵：老伯当时整个人意识不大清楚了，然后身子也不怎么动，是由他的一个，是另外一个老伯，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的老同学，在后面把他推起来，并且在给他拍背。他下半身是垂在地上的，上半身也不动，就是给他拍着。只有微弱、用嘴呼吸的迹象。

臧熹：你当时是做了一个什么判断？对这位老伯。

盛晓涵：我当时判断，因为天色比较昏暗，难以通过直接观察得到结论。但是可以看得出，从呼吸的频率、大小可以看得出，这个老伯的情况不是很好。那我就走上去，想要去，先是摸他的颈动脉判断心跳，应该是流程中的一步。但是，就是当我摸上去的时候，我第一感觉到的不是心跳，而是他皮肤的温度，已经降到快跟室外温度一样了，我就觉得情况不好，真的不好。然后又接着往深里摸了摸脉搏，发现几乎微不可查，那我就觉得，肯定这位老人的心脏出了一些问题。

臧熹：你为什么判断是心脏出了问题？

盛晓涵：首先，脉搏摸不到的话，第一考虑的肯定是心脏的搏动功能，或者是输血功能受到了障碍。第二是体温过低的话，怎么说呢，跟心肌梗死一类的症状，或者是心动脉梗阻的症状很类似。那我就觉得，综合来看有很大的可能性，这位老伯是心脏疾病。

臧熹：你凭什么做出了这样一个判断，你是通过学校告诉你的知识？还是说自己平时就比较关心这些东西？

盛晓涵：第一，还是要感谢学校。因为在不久以前，我们学校刚上过有关于紧急救护的课程，我也从中学到了如何进行救援，和如何判断所需要救援的方法。

军训期间学习的急救方法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臧熹：余老师，刚才小盛同学讲的紧急救援这个课，这个课大概会教他们什么？

余光辉：我们会教他们如何来辨别出现的紧急情况，是哪一种紧急情况。然后出现这种情况，是该如何正确来处理，和一些基本的过程，都会来教他们。

臧熹：这个是一个长期的固定的课程吗？还是说比较低频率的一个课程？

余光辉：这个是我们长期的一个课程。它会以固定的频率，在每一届学生中都会开展。

臧熹：有没有想到某一天教学生这些，像小盛同学，能够在日常生活当中完全用到？

余光辉：当然，我们不希望出现如此紧急的情况。但是我觉得每一个学生，他们都应该身怀这样的技能，在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能够伸出援手。

臧熹：就是不希望用到，但真正碰到了之后，能够救人一命。小盛同学，那个时候是根据学校教的知识做一个判断，你刚才讲了，这是一方面。还有什么其他的方面？

盛晓涵：还有，就是我从小对医学这方面算是有兴趣。家里也有一些，虽然我们家没有从事医药行业，算有吧，我爷爷以前是从事制药行业的，家里就有很多关于医学的书，还不是药学，是医学的书。那么医学的书里面，我小时候，因为总觉得没劲，因为他们，家里能看的书基本上都被我翻完了，就剩下这几本医典了。所以虽然觉得枯燥，还是要看。没想到一看就迷进去了，就觉得里面的知识很博大、很精深，自己就学了。

臧熹：学了一些，也没有想到这次会用上？

盛晓涵：是没有，一般都是拿来给我家里老人搭搭脉什么用的，没想到这次真用上了。

臧熹：用上之后，你帮这个老人做出了这些判断之后，你下一步对他做了什么应急抢救的措施？

盛晓涵：下一步我是要让另外一个扶着他的老伯，先不要把他推正了，把他放倒在地上。但是这中间，稍微遇到了一点阻碍。因为我刚过去，我是陌生人，那个老伯对我稍微有一点点不信任，所以放到一半就迟疑住了。那么我想，他可能还是觉得，他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因为我不是第一个见到这个人的人，第一个见到的人其实是他的老同学们，那我想他会不会比我更清楚一点？他是不是真的呛到什么东西了？那我就上去，先用海姆立克急救法，为他想办法排除食道或者气道中的异物。

臧熹：海姆立克是什么？

盛晓涵：海姆立克是一种抢救食道或气道卡有异物紧急情况的一种急救方法。具体操作基本上是双手握拳，在病人的腹部处，自下而上、自轻而重的上击，可以促进他，或者催促他异物，通过呕吐一类的方式排出来。

臧熹：做了这个方法之后，老伯有反应吗？

盛晓涵：做了这个方法之后，老伯有一点反应，但是那个反应，看上去更像是痛苦的表现，而不是说好了的表现。而且他也并没有咳出任何异物，只是流出了一些口水而已。我当时的第一判断是，应该是没有异物，就算有异物，应该也不影响呼吸，自然就是以强硬的态度说要他放倒，然后我上去做。

臧熹：“强硬的态度”说让别人把这个老伯放倒。

盛晓涵：对。

臧熹：你的信心在哪里？你不担心吗？你毕竟不是专业学医的一个小朋友。你凭什么就能够强硬地说你把他放倒，我有这个（急救的能力）。

盛晓涵：因为我能判断大概是心脏疾病，而拍背这种，显然对于心脏疾病的治疗是没有什么很大的用处。那么我觉得，我不去救，情况肯定会变得更坏。那么我还不如上去救一下，毕竟学以致用，学到的东西，既然会，在场就一定要勇敢地用出来。

臧熹：勇敢地用出来，当时是怎么用的？

盛晓涵：当时就是把他放平在地上之后，给他进行了紧急的胸外按压，当时因为这是第一次在一个虚弱的病人身上做胸外按压的动作。所以当时我居然抽不出空来，去给他进行人工呼吸的操作，所以我就让那个老伯给他做人工呼吸。他听到人工呼吸，他的感觉就是懵了一下，好像觉得人工呼吸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一样。然后我也觉得这玩意儿不是很可接受，幸好，我们学校还教了另外一种人工呼吸的方式，口对鼻人工呼吸。

臧熹：口对鼻是什么？你用你的口去对住老伯的鼻子去做人工呼吸？

盛晓涵：就是先关住他的嘴巴，然后捏住，然后用嘴往他的鼻子里吹气，能够起到差不多的效果，毕竟都通向气道。

臧熹：这个是你让老伯的同学去做这个工作。

盛晓涵：对。

臧熹：那你在做什么呢？

盛晓涵：胸外按压，就是为他进行紧急心肺复苏的一个重要步骤。

臧熹：这个按压怎么按？

盛晓涵：这个按压就是双手扣住，然后直臂挺肩，然后就是手按在两乳的中心交点处，就用力下按，要保持手臂的挺直，用腰力往下按。最好是能够，应该是要深入到患者体内5厘米左右，这是最佳。

臧熹：你当时按了多长时间？

盛晓涵：当时按了，我感觉里大概有5、6分钟，但实际上的时间我已经不知道了，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空看时间。

臧熹：就一直在那里不停地5、6分钟，没有停过？

盛晓涵：没有停过，不敢停，真不敢停。

臧熹：为什么不敢停？

盛晓涵：因为这个是一个很紧急的救援过程，万一中间停了的话，很可能会导致原本将要康复的一个病人，再次陷入到危急的状态中，所以不能停手，就算看到他，我当时确实看到他脸色有好转了，但是就算看到他脸色好转，我也不敢停，真不能停。

臧熹：刚刚小盛同学讲到了，包括这种救护的方法也是在学校里学的，这个也是学校里开展的课程内容吗？

余光辉：对。对于每一届刚进学校的高一学生，他们会参加军训，其中有一个必修课，就是要开展急救的相关知识的培训。因为今年也是疫情关系，所以军训稍微有点延迟，所以今年的送训入校，让这里的每一位同学，都能够实际体验到如何去做胸外按压，所以他们也是正正好好，刚刚去亲身实践过这样的一个过程。

臧熹：就是刚刚学完，正好就用上了。

余光辉：对。

臧熹：当初开这个课的目的是什么？

余光辉：就是让每一位同学，他都有最基本的急救救护的知识和技能，让他们在遇到情况的时候，可以自救或者互救。

臧熹：救了5、6分钟之后，救护车就过来了？

盛晓涵：对，救护车赶到了，这时我也要感谢，是另外一位路人，好心人在旁边，在我到达的时候，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拨打，并向120陈述情况了。所以在这里，我也真的是要感谢一下他，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其实是没有空打120的，而老伯的朋友们，也没有反应过来打120，真的是谢谢他。

臧熹：实际上是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救到这个老人。

盛晓涵：对，是大家一起的努力。

臧熹：实际上救完了老人之后，盛同学马上就要离开现场，实际最后找到盛同学，实际上有一个过程，我们来看看短片。

【成片】寻找救人少年

周老伯：120过来以后，这位同学他就默默地要走了。他这样走的话，人都是有感情的，他救了我们同学一命，我就赶快把他给拉住了，这位同学把他给拉住了，我就是顺手给他拍了一张照，问他名字他也不肯说，那怎么办？只能让他先走，然后再按照照片上面的人去找。我想只要有照片，在上海这个地方，找一个人肯定能找到。那么后来就看他这个校服，到底是哪一所学校的，后来知道是格致中学的。后来就把这位同学给找出来了。

希望大家不仅看到一个人 更要看到一群善良的人

臧熹：我看到在这个视频里，说到你校服和把你找出来，你反倒有这样一个表情，低头，是很不想被找到吗？

盛晓涵：不是说很不想被找到的问题。就是我当时实际上是没有打算被找到，虽然他们当时用了一些稍微比较强硬的手段给我拍了照片。

臧熹：什么强硬的手段？

盛晓涵：就是上来，我刚跑出去两步，我打算走了。刚跑出去两步，就感觉手被一只强有力的铁腕抓住了。我回头一看，一个老伯抓着我的手，眼中是满盈的感激之色，我就觉得“大事不妙”。

臧熹：为什么“大事不妙”？不是好事吗？

盛晓涵：因为我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我是谁，所以我还是被他拖回去了。

臧熹：为什么不想让大家知道呢？

盛晓涵：就是我觉得，就是我做这件事是出于本心，发于本愿，然后我又有能力才去做这件事。但他们好像拉过去，对我进行感谢，我觉得不必如此，这是每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我就打算走了。

臧熹：就是本来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要到大家的感谢，更重要的是出于自己本心，在危难时刻伸出这只援手。

盛晓涵：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臧熹：那最终还是找到了你，最开始应该是找到学校的，找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当时是什么反应？

余光辉：当时学校是一定要把这样的一位同学找出来，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正的榜样。

臧熹：好找吗？

余光辉：非常好找，因为这位同学他的辨识度非常高，所以我们很快就能够确定这位同学是哪个班级的哪一位同学。

臧熹：找到他的时候，他自己是什么反应？

余光辉：找到这个同学的时候，怎么说呢？就是，首先他承认是他自己，可是他不愿意说，把自己曝光在大家的眼皮底下，他觉得这是一件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臧熹：刚才盛同学说到找到你的时候，又是叹了一口气。我想，找到你，今天包括让你上节目，并不是为了曝光你，或者说为了让更多人认识你，是希望你的这种精神，你的这种举动，能够感染更多的人，我相信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盛晓涵：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因为，因为我觉得，我不露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或者真实的，一个能被辨识的标志，我觉得反而能够感染更多人。因为我觉得，如果是我个人被作为一个这样一种，就说它叫助人为乐吧，助人为乐的这种，也不说模范，助人为乐的一个人，被放上了台前，那么大家可能会觉得说，这个人做了这件事情他很好，或者怎么样。但是如果我不是作为一个能被辨识出来的人，但是是作为一个能够被辨识出来的群体，来进行这个活动的话，我觉得能够感染到更多的人。

臧熹：实际上你更希望被别人记住的是一名中学生，在这样一个时刻伸出了手，去帮助这位老伯。

盛晓涵：对。

臧熹：好，那也谢谢小盛同学，谢谢我们的余老师走进我们的演播室，虽然小盛同学不想被大家认识，但是我们还是希望大家能够认识你，更重要的是，认识到你身后的这种精神，也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同学，在关键的时刻能够帮助别人一把，用科学的、正确的方法来帮别人一把。也谢谢二位嘉宾，走进我们的演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