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界·融合：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从一个个“没想清楚”的问题到一条条“闯出来”的路

2019年11月，《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总体方案》公布。上海市青浦区、江苏省苏州市吴江区、浙江省嘉兴市嘉善县一同站上全新的起跑线——生态优势转化新标杆、绿色创新发展新高地、一体化制度创新试验田、人与自然和谐宜居新典范，成为这2300平方公里热土共同的发展愿景。

豪情万丈、希冀满怀、喜不自禁......示范区的创业者们，心里同时还装着很多疑问，最突出的就是这个——在跨省级行政区、没有行政隶属关系、涉及多个平行行政主体的框架下，如何探索一体化推进的共同行为准则？

“一市两省，3个主体；苏州、嘉兴，两个市，这样就5个了；‘两区一县’，这样就8个了；先行启动区有5个镇，这样就13个......”记者至今清晰地记得，在去年11月的一次采访中，上海市政府副秘书长、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执委会主任马春雷像报菜名一般，列出了示范区建设涉及的一系列主体。随后，他坦言，“有1/3的问题可能我们根本就没有想明白，或者根本还没有想到，这需要在实践的过程当中不断地去深化、总结”。

共谋一体化发展大计，共筑强劲活跃增长极。揭牌半年后，记者再次深入探访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看到的是省际断头路在不断打通，创新策源力在快速积聚，河湖生态共治也正协同推进……

这一切浓缩成四个字，那就是“破界”和“融合”。

将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社会发展优势，青浦、吴江、嘉善三地正以大胆试，勇敢闯的精神和空前的力度在探索破题，全力打造一体化增长极。一系列当初还“想不清楚”的问题，如今在实践中已经初步“闯出”一条条清晰的路径。

破界筑路

打通“断头路”

“我现在双脚站的位置，一脚在青浦，一脚在吴江……”

一座元荡桥，架通青浦和吴江。自3月5日复工以来，东航路新改建工程作为示范区揭牌后的首个重点跨区域断头路打通项目而备受关注。

东航路新改建工程，东起沪青平公路，西跨元荡湾，与江苏吴江康力大道对接。站在元荡桥建设便桥正中央，青浦区建管委副主任耿伟荣双手指向东西两岸说，“工程建成后，家住元荡湾两岸的青浦杨湾村和吴江莘塔地区的居民，穿过180米的元荡桥便可直达对岸，无需再绕道G50高速，至少可以节省20分钟。”

跨湖湾，建一座并不算很长的元荡桥，工程难度并不大，但因是一座跨省桥梁，沪苏两地的水务、航运、规土、城建等多个部门对这座桥都有发言权，标准不一，审批环节繁复，谁说了算？

审批环节上，仅水务部门，上海和江苏审批材料的要求都不一样，上海需要提供桥梁防洪评价报告，江苏则不需要……

更令设计施工单位伤脑筋的是，一条路，吴江康力大道段按市政道路建设，青浦东航路段按公路建设。

“市政道路有人行道，我们青浦公路段没有人行道，为使两边道路同宽，风格统一，青浦段把路阶从原来的1.5米扩到3米宽。”耿伟荣说，“另外，路肩侧石，原本青浦段按公路标准，用混凝土已足够，但吴江段市政道路标准高，用的是大理石，青浦也随之升级改用大理石。”

此外，路灯、公交站台、桥梁栏杆、乃至绿化用的树种也由起初的“各搞一套”，变为统一风格。

“由标准不一，到风格统一，工程能够短时获批，快速投入建设，多亏了示范区执委会协调和统筹。”耿伟荣说。

青浦朱家角沙家埭路66号，示范区执委会所在地，这里是协调青浦、吴江、嘉善三地一体化发展的“大脑中枢”，35名来自沪苏浙的工作人员在这里一起办公。

“执委会本身就是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一个全新体制创新。一桥牵动上海市、江苏省、青浦区、苏州市、吴江区等多级水务部门。执委会生态和规划建设组副组长刘伟说，“就在这个办公室，沪苏多级水务负责人多次坐在一张会议桌上，抛出问题，求解寻路。”

“有时候, 争执起来，甚至还略带火药味，但这种争执，反而是我们乐见的。”刘伟说，“争执的前提是为了探明横亘在共建和共治的这道‘壕沟’究竟有多深？探明了深浅，知晓了差异，大家始终心怀‘共’字，从更高层面上拿出解决方案，有形的‘边界’被破除，进而逐渐消失。”

最终，各方本着高效便利的审批原则，同意由苏州市委托上海市进行审批，按照最优标准报送材料。行政审批许可盖上海和苏州的两个章，实现“共同审批”“共同监管”。

这为示范区跨省审批提供了首个鲜活案例。刘伟说，“元荡桥还只是‘小试牛刀’，未来我们将通过一个个项目，不断积累创新经验，并使之固化，形成有效工作机制，为全国区域协调发展提供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新成果。”

破界布局

打造产业强引擎

有形的地理边界在打破，无形的 “创新策源能力”在聚合。“一体化”“高质量”这对在《示范区总体方案》中出现的高频关键词，直指示范区绿色创新发展新高地的一大战略定位：要打造国际一流的产业创新生态体系。

“向东望去，青浦淀山湖畔，华为青浦研发基地项目即将开工；向西，今天正式开工的沪苏湖铁路将与正在规划中的通苏嘉甬高铁，在距离我们所在地7公里西北侧方向十字交汇，未来这里将崛起示范区唯一的高铁门户枢纽苏州南站，并将规划线路直通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而与之相配套的高铁科创新城也将在其周边拔地而起……”

登上288米高的康力电梯试验塔，记者站在示范区先行区制高点，听着吴江汾湖高新区建设局局长姚俊的介绍，一张依托优美风光，集聚创新要素资源的产业集群图，在眼前徐徐展开……

青浦淀山湖畔，三年前，华为青浦研发基地项目选址落户金泽镇。总投资100亿元、总用地面积2400亩（其中一期1400亩，二期1000亩），这个优先装载终端芯片、无线网络和物联网研发等业务的高科技研发基地，前期围场、施工辅助道路建设均已完工，正式开工已指日可待。

眼光与华为不谋而合，旅美博士骆薇薇也相中青嘉吴“黄金三角”地带的区位和人才优势，在三年前，将其创立的英诺赛科公司落户在距离金泽10多公里的吴江汾湖高新区。

“眼前的这片厂房将于今年9月投产。这将是全球第一个第三代半导体硅基氮化镓的量产中心，完全投产之后，月产能力可以达到65000片……”

英诺赛科从珠海起步，建成了全球首条8英寸硅基氮化镓外延与芯片量产生产线，打破了国外知名半导体公司在氮化镓功率芯片设计和生产制造领域对全球市场的垄断。

英诺赛科半导体有限公司董事长骆薇薇说，“氮化镓作为第三代半导体材料的代表，在新能源汽车、5G通讯、激光雷达等细分行业，有着广泛的应用。”

“长三角地区是我国半导体产业发展最集中的区域，芯片制造所需要的原材料供应商在两小时半径范围之内均能找到。”骆薇薇说，“同时，与华为青浦研发基地比邻而居，未来从研发到生产都有着广阔的合作前景。”

一整条“新基建”产业链和供应链正在示范区集点成线，聚线成面。

中新嘉善现代产业园管委会副主任缪昂介绍，预计将为示范区引入3万名科技研发人才的华为青浦研发基地产业，其头部引领作用不言而喻。已布局吴江的亨通、永鼎等制造企业是华为的供应商，而嘉善的中新嘉善现代产业园，智能传感器产业也离不开华为的技术支持。

破界治水

擦亮“绿色”底色

一体化示范区的初心是生态绿色和一体化发展，“绿色”是示范区的底色，更是示范区高质量发展的集中体现。2413平方公里的示范区内，青嘉吴三地河网交错，湖荡相连，水域面积占350平方公里。

记者登上青浦水务局的巡查船，从火泽荡李红套闸口出发，一路向北，大葑漾、小葑漾，直至北横港，“七湖一河”，串联起一条水清岸绿、浑然天成的“蓝色珠链”。

“如今水体清澈，鱼游水中，白鹭齐飞的美景来之不易。”青浦区水务局副局长陆晓峰手机里保留着一张2017年火泽荡上水葫芦飘满水面的照片，“那是近十年来水葫芦爆发最严重的一年，光我们青浦就打捞了15万吨的水葫芦。”

回想2017年的那场水葫芦大爆发，吴江区河长办副主任马旭荣感觉不堪回首，“我们太浦河吴江段三分之二的水面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水葫芦，打捞资金就用掉了两千多万。”所有打捞船夜以继日，依旧杯水车薪。

一条全长57.14公里的太浦河贯穿青嘉吴，40多公里在吴江，1.53公里在嘉善，青浦的15.5公里处于最下游。

上游拦截不住，处于下游的青浦只能被动地疲于应付。同饮一江水，牵一发而动全身，吃够了“分段而治”苦头的三地水务部门痛定思痛，响应中央号召，全面建立河长制，并率先试行联合河长制，三地河长定期联合巡河。

“原来三段太浦河都有各自的河长，各自的河长只在各自的管辖区域内巡河检查，试行联合河长制后，三位河长可以进行交互式的巡查，比如青浦的河长可以来我们吴江巡河，一旦发现问题，一个电话、一条微信与我们吴江河长对接，快速处理问题。”吴江河长制改革科副科长沈建伟说，“这就打破了行政区域壁垒，解决问题效率提高不少。”

“截得及时，捞得彻底。”三地以水葫芦联动治理为突破口，签订水域保洁一体化协作框架协议，当上游的吴江因水葫芦量过大，来不及打捞时，青浦就派保洁船直接跨省支援，帮助吴江的兄弟水务部门一起清剿水葫芦。

2017年15万吨，2018年11万吨，2019年，青浦总共才打捞起2万吨的水葫芦。共治水葫芦令三地初尝协同治水的“甜头”，进而建立联合监测、执法、保洁以及治理等五大机制。

青吴嘉三地界河32条，交界湖泊也有18个，水质监测统一标准是联合执法、治理的大前提。

“过去，我们吴江对溶解氧、高锰酸盐、氨氮、总磷等五项进行常规监测，而青浦常规监测有7项，对透明度和PH值也有严格的要求。甚至对同一条河的水质目标都不同，上游一般要求四类水，下游青浦金泽地区为水源保护地，则要求三类水为底线。”沈建伟说。

统一整合水质监测点，统一明确监测内容(氨氮、总磷、锑等6项)、统一联合监测时间，建立基础信息月报互报制度，实现环境监测数据的互通共享……上下游在一个标准下联合治水，长三角水务人马不停蹄。

“上午我还在青浦水务局参加三地河长交流会，会上大家达成共识，要建立联合河长制信息化平台。”沈建伟一边说，一边点开手机上的吴江“河长制”APP，“现在我们各自有各自的河长制APP，数据不连通，未来三个APP要统一成一张网，各地各级河长发现问题，上报情况，无需几套系统来回切换，一个长三角示范区河长制APP便可管全域。”

破界创新

助力要素流动

示范区有一个独特的使命：一体化制度创新试验田。

走进吴江行政服务大厅，来到“政务服务自助一体机”前，扫一下身份证，轻点几下屏幕，二十秒钟，身在吴江的青浦居民便可打印出一张社保证明，不必再特地跑一趟青浦。吴江区行政审批局副局长赵小华介绍，青吴嘉三地已实现758项政务服务事项异地自助办理。

“异地可办”“就近能办”，一网通办，三地政务数据正在最大限度共享。继去年7月，嘉善企业歌斐颂巧克力小镇集团只用两个小时，便在嘉善跨区域办出青浦的营业执照，成为首张经营场所冠以“示范区”的营业执照后，上个月，示范区“跨区域通办”又刷出了新纪录。

5月13日，苏州石磊企业管理有限公司法人干晨亮把企业从苏州吴江区迁移到上海青浦区，一窗办理，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办成了所有手续，速度之快，手续之便捷，令干晨亮大感意外：“原以为要来回跑很多部门，花很长时间，没想到，上午在吴江审批局递交材料，下午就看到了青浦区行政审批部门扫描过来的新营业执照。”

“一天办结企业跨省迁移，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赵小华说，“企业跨省迁移至少涉及两地行政审批、市场监管、税务、银行等8个部门，来来回回办理时间至少15个工作日。

自《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总体方案》发布后，青吴嘉三地政务服务一体化持续加速，每月定期开展联系交流，推进跨区域资源共享互认。接下来，三地重点将实现企业开办“一件事”通办，营业执照、公章刻制、银行开户、税务登记异地一窗办理。

通过三地协同，打造‘最多跑一次升级版’，助推要素流动，示范区还在“加码”。

沟通，协调，乃至讲困难，提诉求……如今，在执委会，来自沪苏浙一市两省，苏州、嘉兴两市，示范区青吴嘉两区一县，“三级八方”围坐一堂，共商、共管已是常态。

今年5月，《先行启动区产业项目准入标准》出台，其中“年税收强度不低于100万元/亩”的新项目引入标准在一场协商会上引发了一场争论。

“先行启动区五个镇一听这个指标，大家都坐不住了。”一张通知发出去，“三级八方”来了20多个部门负责人，执委会营商和产业发展组组长朱正伟用“炸开了锅”形容当时大家各持己见、争论不休的场景，“嘉善说，他们目前年税收强度只有40万元/亩，吴江也说，他们也才60万元/亩，青浦稍微高些，但也与100万元/亩有一定距离，一时间大家语气都有些火爆，纷纷说难度太大，短期内很难达标......”

三地发展阶段不同，经济活力强弱不一，朱正伟认为，起步阶段的示范区，好似破壳而出的雏鹰，从嗷嗷待哺，到展翅高飞，还有个漫长学本领的过程。于是，执委会给出柔性三年过渡期，“三级八方”争执不下的焦虑感瞬间得以平复，“三年里面，动态提升，逐步对标，这就是协商共治。”

架桥通路，生态共治、制度创新……一体化示范区正全力跑出加速度。示范区“金融十六条”、先行启动区产业项目准入标准相继出台；示范区国土空间规划已进入最后完善阶段，这份我国第一份跨省域空间规划，将首次实现跨省级不同行政区“一张蓝图管全域”的制度创新目标。

接下来，示范区还将在土地、财税分享等方面走出一条标准统一、共享共赢的新路，为全国跨区域协调发展提供示范。

示范区执委会副主任张忠伟透露，“其中，示范区核准投资目录也将于近期发布，根据投资目录，一市两省将向两区一县高度授权，跨区域投资项目核准由执委会来承担；阿里巴巴、中美绿色基金、长江三峡集团等一批著名企业将成立示范区开发者联盟，发挥市场带动作用，共同成就示范区高质量发展。”

破梗阻，解难题，求发展，示范区这一贯彻新发展理念的“样板间”，正通过一个个协同共建的生动案例，诠释着示范区直面困难，勇于挑战，擦亮生态绿色的底色，点亮创新发展的亮色，描绘江南文化的彩色，夯实示范区可复制、可推广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