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 | 姜毅《交叉点道·话说普京》⑧难解的俄西关系

从2000年开始，普京一直致力于实现俄罗斯的“强国梦”，但他遇到的最大阻力，无疑来自西方。冷战结束后，西方为何不遗余力打压俄罗斯？回顾二十年俄美互动，两国关系经历了怎样的波折？

普京执政开始后，实现俄罗斯的大国梦想，是普京执政的基本理念和努力方向。从2000年开始，俄罗斯一直想要恢复世界大国的地位。在这方面，普京遇到的最大阻力和难题，就是来自西方的挑战。冷战结束以后，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在30年时间里一直起起伏伏，双方的矛盾分歧一直都存在。这些问题涉及到很多领域，但是归根结底，双方集中讨论的问题就是两个。

第一个，俄罗斯在冷战结束后的国际体系中间扮演什么角色。第二个，俄罗斯向何处去，俄罗斯走什么样的发展道路。其实归根结底就是这俩。冷战结束以后，大家看到了，西方自认为他们赢得了冷战，并且自认为是西方制度、西方价值观赢得了冷战。在战略狂妄的认知下，我们熟悉的很多词汇，像“华盛顿共识”、“历史的终结”，都是战略狂妄的体现。根据战略狂妄，西方在冷战结束以后，想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努力扩大自己的地盘，通过输出西方价值观，扩大冷战胜利的结果，来改造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欧洲和世界其他地方，进而实现所谓的西方价值观统一主导世界政治、世界经济进程。

价值观——我们看到了具体的落实：北约东扩、欧盟东扩，是“双东扩”。从最初的意义上来讲，它瞄准的其实不是哪一个具体的防范对象，瞄准的是怎样扩大西方世界范围的问题，瞄准的是怎样输出西方价值观的问题，瞄准的是怎样通过把这些国家纳入到北约或者欧盟，实现对这些国家政治、经济、法律、行政各方面的西方化改造，达到所谓“西方化一统天下”的战略目的。

反过来，俄罗斯认为冷战结束以后，俄罗斯仍然是世界举足轻重的一个大国。俄罗斯与西方平等对话的姿态和地位没有变化，俄罗斯并不是西方改造的对象，也不是西方想要进行指导和教学的小学生。俄罗斯有自己的历史传统，有自己的政治理念，有自己的治理方式，双方矛盾在这样一个背景下逐步展开。当然，俄罗斯坚持自己的主张、坚持自己的利益，这样的努力，西方反过来一定会认为俄罗斯还想走过去的所谓“帝国”的老路，进一步又加大了对于俄罗斯的压力，不管是最开始的对俄罗斯进行改造的急切心情，还是后来对俄罗斯进行遏制的具体政策。

冷战结束以后，双边互动的基本内容就按照这么一个逻辑来演化。在这个过程中间，当然双方做了很多的努力，想要去弥补、解决他们之间的分歧，哪怕寻找新的话题或者新的努力方向。

比如小布什上台以后，美国面临最主要的问题是反恐。反恐问题一出来，普京马上予以了正面的、积极的回应。1999年，北约开始第一轮东扩的时候，俄罗斯与北约达成了君子协定，新加入北约的东欧国家的领土不部署北约军队，同时把俄罗斯拉入所谓G7阵营中间，让俄罗斯参加G7会议，形成所谓的G8(八国集团)，给予俄罗斯面子上与大国平起平坐的地位。2001年，恐怖袭击在美国发生以后，普京第一时间向美国领导人打电话表示问候。同时普京在这个时候明确地表示，要和美国建立所谓的反恐联盟，认为两国找到了新的合作点，双方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在反恐战争开始以后，俄罗斯第一时间允许美国军机进入到中亚，包括在中亚设立军事基地，做了这些方面的努力。这种努力实际上随着双方矛盾不断累积，最后都被矛盾和分歧给冲击掉了。

非常有意思，普京担任第一任总统，2000年开始修补俄美关系，为什么？1999年由于科索沃问题，北约对南联盟狂轰滥炸，俄美关系跌入低谷。2001年利用反恐问题，似乎俄美之间寻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但是这种努力的方向，随着2003年美国对伊拉克大打出手，又告一段落。到了奥巴马上来的时候，又提出了所谓的重启，双方似乎又要进行新一轮修补关系的进程，想办法去控制住分歧和矛盾。

但是这种努力到了2011年、2012年，俄罗斯两次大选的时候，美国那种霸权的、想要当别人导师的根本战略思路，又开始体现在具体政策上。2011年，俄罗斯的杜马选举，美国明确地支持反对派力量。2012年，普京要重新回到总统职务的时候，梅普组合进行新一轮调换的时候，美国更加明确，包括当时的国务卿希拉里等人，特意到莫斯科去见俄罗斯反对派，明确表现出美国不希望普京回到政权的态度。直接把两国之间的矛盾具象到某一个政治人物是不是要继续担任国家领导人的问题，故意向普京本人进行挑战。涉及到普京本人政治命运和政治前途的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挑战俄罗斯政权、俄罗斯发展方向、政权稳定。

这些问题直接导致俄美关系出现非常重要的分歧，这些分歧没有办法解决。因为双方的这些矛盾，不仅仅局限在北约东扩的问题，不仅仅局限在军备控制的问题，不仅仅局限在外交问题，还直接涉及到了内政问题，涉及到了普京政权，使得2009年提出的重启，事实上被奥巴马自己毁掉。

接下来再往后面走，到了2016年、2017年美国总统进行大选的时候，又出现了所谓俄罗斯在美国选举中间，利用网络、利用和特朗普的特殊关系去做文章的问题。在美国人的心目中间，历史上只有美国能够干预别的国家的政治发展进程，而别的国家来干预美国的政治发展进程，这是第一次。特别是在民主党心目中间，他们认为俄罗斯这一次干预还成功了，因为他们帮助特朗普赢得了政权，这又涉及到了美国内部政治问题。所以很多美国人说2017年美国总统大选，特别是所谓的俄罗斯干预美国总统大选，在很大程度上有点类似于当年的珍珠港事件。

美国人没有想到，“都是我去干预别人的，为什么会出现别人来干预我的情况？”在美国，不管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这一批政治精英心目中间，这是一个不可接受的问题，所以催生了2018年新一轮对俄罗斯的制裁，遏制俄罗斯的新法案出台。俄美之间的对立和矛盾，已经到了难以弥补、难以转圜的境地。

当然，俄美争斗的过程中间，毫无疑问，美国单边主义的行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俄罗斯感到不舒适，特别在俄罗斯关切的一系列问题上，不能予以照顾。这几十年来的一贯的做法，必然要引发俄罗斯的反击。在2008年金融危机开始以后，俄罗斯就意识到时机到来，美西方自由主义无节制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他的能力在削弱，对于具体国际政治事务和国际经济的操控能力遭到削弱。由于总统任期前8年创造了辉煌，普京认为有了反击的底气，所以在处理与西方矛盾的时候，表现得越来越强硬，开始和西方自由主义的扩张对攻。包括我们刚才讲的，思想形态在俄罗斯确立：俄罗斯的保守主义。实际上在价值观上、在思想形态上，它也和西方自由主义形成一种对攻，不仅要在俄罗斯国内形成共识，而且是要通过高调宣扬俄罗斯的保守主义，对冷战结束后所谓西方自由主义统治世界的政策进行反击。

在反击的过程中间，俄罗斯在一系列的问题上，以各种手段开始了对西方的反击，包括加强军事力量、以武力遏制作为对西方压力的一个组成部分。通过发展和强调俄罗斯核力量的作用，他想要迫使西方重新回到类似于冷战时期，相互平等遏制的状态。

文/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姜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