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协会会长首度发声——“毒跑道”内幕惊人

庄纪仁坐在协会会议室的圆桌旁，一边接受记者访谈、录音，一边不时地用眼睛扫一下手里的日记本。翻开的书页上，是他前一晚认真书写的目前校园跑道行业里亟需解决的要点、难点。许多关键“点”，是圈内人士人尽皆知的，但在席卷全国的“毒跑道”事件爆发前，却不曾被曝晒在日光下。
    

坦言这段时间很有压力，全国行业带头人、上海体育设施工程建设行业协会会长庄纪仁，近期接待了来自各地的体育场地行业负责人拜访。在媒体和公众如炬的关注目光下，这些行业里的领军人物深感如坐针毡，并对塑胶跑道未来的发展前景表示忧虑。
    

这是在“毒跑道”事件频发后，庄纪仁首度代表全国体育设施工程建设行业发声，接受专访。而就在一个月前，他也参与了学校运动场地塑胶面层有害物质限量上海团体标准的拟定工作，是主要起草人之一。

校园操场跑道，“毒性”来自哪里？

记者：这段时间压力大吗？

庄纪仁：非常大，整个社会都关注了我们这个行业。

记者：压力是来自哪里？

庄纪仁：主要就是说学生家长，他认为就是毒跑道害了他们孩子的健康。

记者：是不是跑道的问题？

庄纪仁：有的就是确实由于跑道的这个气味，就是对学生引起呼吸不适。

记者：这个刺激性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庄纪仁：跑道的刺激性气味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个就是在跑道施工过程中，由于它是一个特殊的化学材料，需要加一定的溶剂，而这个溶剂质量好坏，直接影响着它的刺激性味道。如果采用合格的环保的溶剂，那么应该来说它的刺激性味道很快就会跑掉；如果是用的低价的，劣质的这个溶剂，它里面含有许多有毒有害的刺激物，这个就会让学生或者老师感觉不适；另外基层使用的一些黑色的橡胶颗粒，由于它是一个回收的，就是旧的橡胶轮胎等橡胶的处理，利用。如果没有很好地把关，它会挥发出异味。

记者：它是不是会对学生的身体产生一定的危害？

朱铭：就看它的有害物质超标超了多少，因为游离物挥发正好在一米左右，而成人呼吸的空气是在一米以上，小孩就在一米左右，所以小孩（身体有异常）特别多。

记者：导致这个行业不健康，您觉得根本原因是什么？

庄纪仁：是招投标方面的一些缺陷，还有就是说它的价格没有让它回归到正常的、合理的市场价。第三个我们觉得就是行业的监管，现在这个是一个重灾区，非常薄弱。

校园跑道工程招标，究竟有何“潜规则”？

朱铭：2014年之前校园的运动场地，全部是由体育专业承包资质的公司来竞标。

庄纪仁： 从2014年建设部发出了关于取消体育场地施工建设资质这个文件以后，那么各地从2015年开始，对于运动场地的招投标多采用了建筑总承包，或者市政总承包资质。

记者：为什么要取消体育专业承包资质？

庄纪仁：实际上想把市场放开，但是市场放开，不等于放任不管，这些（具有总承包资质的）企业，对体育运动场地的建设，尤其是面层材料的建设方面，缺乏技术、知识、能力，包括施工队伍。

记者：这些企业如何中标，又是怎么样完成学校的塑胶跑道建设的？

庄纪仁：招标的方法是采取合理低价中标，那么许多企业在竞标的过程当中，为了能够承接，所以不得已把价格往下压。

朱铭：企业总包包完以后，把运动场地这一块分包了，也没有分包给有专业体育场地资质的公司来做。

记者：为什么？

朱铭：他可以有很多选择，如果是选择具备专业资质的公司，肯定费用也高。所以他可以选择更便宜的公司，或者是，也可以讲马路游击队。

记者：马路游击队是什么样的？

朱铭：马路上随便找，三无，无资质、无水平、无监管。

记者：这些人他们会做塑胶跑道吗？

朱铭：可能他们会做，但是他们为了利益更大化，肯定在采购上面会出一点问题。

记者：会出什么样的问题？

朱铭：采购便宜的东西。反正做上去当时你是看不出来，做好了，只要你把平整都做好，你是不能分辨跑道是好还是坏，而且当初的检测是国家标准，是检测七项指标，那么这七项指标基本上都能过了。

记者：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朱铭：因为当初的国家标准是有点缺失的，这点肯定是，因为当初的跑道要求就对物理性能有要求，对化学性能没有过分的要求。

施工监管，存在漏洞？

庄纪仁：目前所有的体育设施工程，是由建筑部门的监理来监管，但是这些监理对运动场地，尤其是塑胶面层资质方面是比较欠缺的，他们不懂得怎么有效地监控。

记者：所以他们是如何监管的呢？

庄纪仁：就是到了现场以后，他们就看合格证，如果有合格证了就通过了。如果是对运动场地有一些疑问的，那么会送样检测，不是现场采挖，或者在施工过程当中同步做一块，而是由施工企业去送检，那可想而知。

行业指导价空缺，有何隐忧？

庄纪仁：对塑胶跑道的定价，一直是有一个缺陷，到现在为止，就是建筑材料它的这个信息价当中，塑胶跑道这一块儿主材还没有被列入当中。

记者：塑胶跑道行业，没有一个官方的指导价？为什么会这样？

庄纪仁：这个就是它是一个特殊的领域，它是运用于体育教学，或者体育运动方面的材料，所以跟建材方面有一点相容，但是也不是很明确地被列入建筑材料。

记者：其他的建筑材料都有指导价吗？

庄纪仁：主要材料都有。

记者：比如说？

庄纪仁：比如说我们的混凝土，我们的木材、钢材，我们的黄沙、石子，我们的沥青。

记者：这个指导价格有什么作用？

庄纪仁：指导价对项目的立项、预算，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有这个指导价，就是建设方在投资运动场地这个项目的过程当中，就运用指导价来核算它的造价，这样的话比较客观，比较符合市场。

记者：如果没有指导价会怎么样？

庄纪仁：一个艺术学校（的运动场地），是二百八十几万的工程造价，结果以一百四十多万的报价中标，下调将近百分之五十，结果就是确实这个场地没有做好。

记者：有什么问题？

庄纪仁：使用的材料有问题。一个就是质量不行，第二个就是偷工减料，这是常规的现象。

记者：所以你觉得这个行业很不健康？

庄纪仁：非常不健康，已经走歪了。因为它违背了价值规律，很多企业在近几年来，很少去有精力去研究研发怎么来说应用新的材料，新的工艺。而是来研究怎么一种做法，才能够降低这个塑胶跑道的材料。

黑颗粒争议，废旧轮胎退出历史舞台？

朱铭：这块是卷材，它是纯橡胶，它是用橡胶合成以后，在厂里做完以后，到现场是卷的，现场摊铺的。那么它不存在在现场有加溶剂，加其它的化学品，所以它没有味道。

记者：这种卷材一般都运用在哪里？

朱铭：用在好的比赛场馆，所以这个成本很高。这一块就是黑颗粒加EPDM，这就是废旧轮胎打出来以后，拌胶水，拌完胶水摊铺，摊铺完。这一块就是我们讲的透气式跑道，就是学校中小学用的最多的。

记者：现在对于黑颗粒争议也是很大。

朱铭：对，因为黑颗粒，我们讲它的面胶，它的回弹力，弹性是不错。当初选用，包括老外也有选用黑颗粒做塑胶跑道。

记者：那到底能不能用废旧轮胎，用一些废旧的这些材料重新回收利用来做黑颗粒呢？

朱铭：好的几家黑颗粒厂，它是专门跟汽车厂，因为汽车厂的门封条做完以后，都会多下来一部分，它就作为废旧物资，给他们收回，这种打出来的黑颗粒一定能过关，他们还出口去伊朗，去国外，包括韩国。

记者：只要对废旧材料做好清理和分类的工作，是可以保证它的材质的？

朱铭：对。但是目前按照上海新落地的团体标准来讲，如果再用黑颗粒来做底的话，这个指标很难通过。

记者：就是新团标一出台，基本上黑颗粒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朱铭：可以讲上海可以这样讲，不管哪家公司都不敢做，包括我的公司，你叫我用黑颗粒做底我现在不敢。

赶走“毒跑道”，政府、行业均责无旁贷

记者：现在这个行业是这样的情况，您觉得自己作为行业会长，有责任吗？

庄纪仁：我们把这个行业里面的企业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协会，为了就是规范我们这个行业来自律我们这些企业，所以这是责任重大。

记者：怎么样来解决一系列的问题？

庄纪仁：打铁还是要自身硬，就是必须要把我们的这个行业的企业，就是要整治好。把一些优秀的好的企业，把它推向社会，然后把一些管理上，各个方面差的企业，要求他们整改，要求他们提高。我们想和建材协会一块合作，组成这个专家团队，对于现有施工的这些工程在建设过程当中实行一些监管，让我们行业就是为政府分忧解难。 

记者：您觉得这个行业要如何重拾家长和社会的信任？

庄纪仁：上海制定了新的团体标准，而这个团体标准是现有国内标准最高的，尤其对于环保的要求，而且在国际上也是非常先进的。我们配合政府，把这个标准贯彻下去，也就是说我们弘扬绿色环保的产品，来赶走毒跑道，就是从校园里面赶走毒跑道。

（编辑：施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