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今昔｜滨海巨镇川沙

“川沙滨海，天然之利，不后于人，兼以近邻上海，扼中外交通之冲……天时地利，人工物力，种种优胜，亦既有然。”

这是民国《川沙县志·实业志》对川沙的一段描述。民国时期，川沙地区的实业搞得颇有生气，毛巾业、农场业远近闻名，建筑营造业更是执沪上之牛耳，独领浦东风骚。当年作为县城的川沙镇，地位举足轻重，说起来，也都是有历史渊源的。

1926年川沙市区图

川沙是上海市区周边最古老的集镇、县城之一。最早被称为“八团镇”，因沿海滩地而盛产食盐。明嘉靖年间设川沙堡，清乾隆年间改松江董漕同知，为海防清军同知。清嘉庆十年设上海县高昌乡滨海地区置川沙厅，辛亥革命后设置县公署，民国16年(1927)改为县。1958年由江苏省划归上海市。1992年政府撤销川沙县成川沙新镇，隶属浦东新区。 

明清时代川沙城及周边位置图

和浦东许多城镇一样，川沙镇因盐业而兴。明初上海地区有七大盐场，下沙一场、二场、三场占得三席，其中三场场署设于八团镇，即川沙镇。

可好景不长，明代嘉靖年间，地处海防前沿的八团镇屡遭倭寇滋扰。海盗往往趁月黑风高之夜，轻松登陆，洗劫民舍后扬长而去，百姓苦不堪言。危难之际，抗倭英雄乔氏父子横空出世。 

乔镗，川沙六团人，为人慷慨有志略，他率领团练乡丁，多次击退盗寇；率众开挖长达90里的护塘外壕（即今东运盐河），南自南汇大团，北至川沙黄家湾，倭寇不易渡越，时人称其为“御寇河”、“备难河”。嘉靖三十六年(1557)，乔镗带领父老乡亲，仅花3个月时间，就筑起了周长4里、高2丈8尺、基址宽3丈有余的川沙城墙。令人气愤的是，筑城时那些地方上有财有势者想方设法逃避负担，但乔镗铁面无私，得罪了他们，流言纷起，乔镗竟郁忿而死。

乔镗的儿子乔木，也是位少年英雄，随父抗倭，曾率团丁击溃来犯西门之敌。父亲冤屈而死后，他发愤读书，于隆庆二年(l568)考中进士，知安吉州，最后迁福建参议。父以子贵，朝廷封乔镗为奉政大夫、福建参政。后人铭记乔镗的功绩，在川沙城西门建造仰德祠，在城中一座石桥的北侧建造了石牌楼，人们对原来的桥名渐渐地淡忘了，改叫牌楼桥。

再后来，乔木的儿子乔拱壁也中了进士，又在这里建造了“父子进士坊”。乔姓为川沙显姓，城里有乔家港、乔家弄、乔氏宗祠等地名，故有“乔半城”之称。抗战时，进士坊上的“文武为宪”匾额被日军掠去，因为上面记有乔氏父子抗倭的事迹。“仰德祠”碑刻现存川沙公园。 

如今见过老川沙城模样的人已不多了。据记载，老城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东为镇海门，南为迎瑞门，西为太平门，北为拱极门，各有吊桥，城壕宽12丈，深1.5丈。城墙上有月城4座，雉楼372垛，炮台12座，颇具规模。 

据说，自清中叶后就没再修过城墙。百年风摧雨蚀，城墙己有多处坍塌，呈破败景象。民国时，索性拆下城砖铺设街道。1922年，江苏督军齐燮元命令各县除军事需要和保留古迹外，其余城墙尽皆拆除，所得砖石、基地等尽数充实各县教育经费。1925年拆城，仅保留北门真武台约50米和东南城角约200米两段，保存魁星阁古迹，并为县城小学设置园林，其余城垣拆除。 

现在还能看到的东南那段城墙，可称川沙城古迹荟萃之处。城墙上有魁星阁、岳碑亭，城角下是观澜书院，即现在的城厢镇小学。城墙上屹立的飞檐翘角的三层阁，即魁星阁，乃文昌宫旧物，上海地区仅存两座，另一处在南市文庙。魁星，就是中国古代神话二十八星宿中的奎宿，“主文章”。

川沙明代古城墙和魁星阁

据说，魁星神像头部像鬼，一脚向后翘起，如“魁”字的大弯钩，一手捧斗，如“魁”字中间的“斗”字，一手执笔，可点定中试人的姓名。一般文昌宫中还有焚化炉，写过字的纸片不能随便丢弃，只能在这里烧毁，显示了在古代社会里文字的神圣地位。昔日的川沙魁星阁大概也是如此吧。 

与魁星阁遥遥相对的是岳碑亭。亭中竖着一块高165厘米、宽82厘米的石碑，上刻七绝诗并题：“学士高僧醉似泥，玉山颓倒瓮头低。酒杯不是功名具，入手缘何只自迷。商丘狂学士李梦龙索余书□□大梁之舞剑阁。”落款“岳飞草”，钤“岳飞”、“鹏举”两印。 

但此事也是有争议的。

至上世纪80年代，城墙破败不堪，移居香港的川沙籍人士陶伯育痛惜不已，出资修缮一新。历史常常如此，原本显得普通的事物，现在弥足宝贵。 

宋庆龄出生于川沙还是虹口？至今还在考证争论。但不管如何，宋庆龄与川沙有很深的渊源。 

宋庆龄母亲倪桂珍，川沙城厢镇人，居东门内现中市街36-38号。她幼年随父亲倪蕴山在上海，就读于西门外白云观美国教会办的稗文女子中学。17岁入耶稣教，结识教士宋耀如。光绪十三年(1887)与宋氏结婚。婚后随宋氏去昆山布道，后同回上海。光绪十六年(1890)，宋耀如任川沙地区牧师，举家迁居川沙，住在内史第西南角沿街两层民房内（今南市街65-69号），办福音堂。每当礼拜天，宋氏就在牌楼桥闹市处布道演讲。黄炎培曾经听过他的演讲。邻居诸其耀做过宋庆龄幼年时的塾师。

宋家全家福。1917年夏，宋美龄自美国返国后摄于上海宋寓。

前排：三子宋子安；二排左起：长女宋霭龄、长子宋子文、次女宋庆龄；后排左起：次子宋子良、父亲宋嘉树、母亲倪桂珍、三女宋美龄。

内史第是座赫赫有名的川沙老宅，位于兰芬堂74弄1-8号，三进二院两厢房，主人为清咸丰九年举人、官至内阁七品中书的沈树镛。

沈树镛博学多才，酷爱秘籍、书画、金石、碑帖，收藏极丰。同治二年(1863)，他获宋拓《熹平石经》，曾经“西泠八家”之一的黄易收藏过，上有翁方纲、毕秋帆、武虚谷、孙渊如、王念孙等名家题跋。不久又觅到孙承泽研山斋藏本《熹平石经》。《熹平石经》亦称《汉石经》或《一字石经》，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经本，陆续出土的碑石多残缺不全，沈树镛所藏可称珍贵。他欣喜万分，名书斋为“汉石经室”。同治十二年(1873)，沈树镛病逝，“汉石经室”藏品逐渐流散，镇室之宝《熹平石经》后归汉阳万氏所有。

“内史第”里展示的沈树镛

内史第“汉石经室”铸就了川沙文化的辉煌。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个书香门第随后又诞生了浦东毛巾工业的创始人。沈树镛之子沈毓庆，11岁辨音韵，习篆文，凡诗、古文之属无不能，家本富藏书，遂能博览群籍，17岁即以第一名考入南汇县学。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他投笔从戎；《马关条约》签订后又怅然回乡。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沈毓庆在镇上开设经记毛巾厂，有织巾机30余台，为川沙近代工业之始。虽然经记厂只存在了2年多就倒闭了，但开风气之先，功不可没。

内史第的故事还在继续。1878年10月1日，黄炎培在内史第降生，沈毓庆是他的姑夫。后来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宋庆龄任国家副主席，黄炎培任政务院副总理。还有1904年3月出生于此的中国现代音乐教育家黄自，他是黄炎培堂兄黄洪培的儿子。据说，胡适也曾经在内史第寓居过。

黄炎培故居

短短百年间，一栋县城宅第，竟涌现出如此多的风云人物，直堪赞叹！

人们熟知扬州的“三把刀”，其实浦东也有“三把刀”，即泥刀、菜刀和剪刀，还加上“一针”，就是绣花针。

剪刀、绣花针说的自然是裁缝。南京西路鸿翔时装公司创始人是孙桥乡人金鸿翔，30年代有“女服之王”美誉，宋庆龄曾题词：“推陈出新，妙手天成。”然而，“三刀一针”中最出名的应数“浦东泥水匠”。蔡路人杨斯盛的杨瑞泰营造厂、高桥人谢秉衡的裕昌泰营造厂、周名莹的周瑞记营造厂等都是名气很响的。最响当当的要数建造当年沪上第一高楼——国际饭店的是川沙小营房人陶桂松办的陶馥记营造厂。

各位是否还记得之前“看懂上海”写过淮海路上那幢“兄弟楼”——郭氏旧宅（点《南京西路上的兄弟楼》查看原文）。陶桂松就是以造永安公司郭氏兄弟这栋住宅起家的。上世纪30年代四行储蓄会投资建造国际饭店，打桩由丹麦康益公司承包，建材和设备计划从德国进口，陶馥记营造厂和其他6家中外营造厂参加投标。据说投资方考虑到地处租界，有意让外方承建方便些。陶桂松找到四行储蓄会副主任钱新之，说设计、打桩、设备都让外国人拿去了，无论如何要由我们中国人来施工。钱新之了解陶馥记营造厂的实力，几经谈判，最后陶桂松如愿以偿。

陶桂松精舍

1935年，陶桂松亲自设计，在川沙城操场街48号，为自己造了幢中西结合的庭院建筑，人称“陶桂松精舍”。它与上海市区高级花园洋房相比毫不逊色，也是川沙建筑业历史辉煌的一个实证。

1992年撤县后，一段时间里，川沙镇稍有沉寂，但随着新一轮的郊区腾飞，老川沙又有了令人吃惊的变化。如今，世界迪斯尼乐园第6家公园也在此落户了，川沙乘着浦东“二次创业”新局面的东风，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人文积淀在时代横流中高歌挺进！

上海迪士尼

部分文字来源：《上海滩》，作者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