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 | 大火“烧”出的乡村寄宿学校之痛

1月19日晚上十点多，河南省方城县独树镇砚山铺村英才学校的学生宿舍发生火灾。事发次日下午，记者赶到事故现场后发现，学校周边道路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砚山铺村英才学校是一所成立于2012年的寄宿制民办学校，地处南阳市与平顶山市交界处，生源覆盖南阳市方城县独树镇、杨楼镇和平顶山市叶县保安镇。该校共有幼儿园6个班，小学一年级至六年级各一个班。学生每两周回家一次，事发当天是周五，恰好这一周不放假。

当天晚上十点多，家住学校附近的杨先生听到了消防车的警笛声。杨先生回忆说：“我家离学校大概不到1公里。我听见消防车过去了，以为是我们村里着火了。我开着车过去一看，是学校着火了。”

失火宿舍的窗户被熏得漆黑

起火的是学校小学部宿舍楼的三楼。在火灾现场的杨先生突然想起，自己的朋友吴老伯家的孩子就在这所学校读三年级。

通过电话，记者联系到了吴老伯。他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我冲到学校院子里问，几楼着火了？别人跟我说是三楼。我知道那是我们孙子的寝室，我就想冲进去，但消防人员拦着不让进。”随后，他从现场救援人员口中得知，疏散出来的孩子被暂时安置在学校的教室里。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孙子。

吴老伯的孙子连夜被送到平顶山的一家医院救治。第二天一早，因为伤情严重，孩子又被转到郑州继续治疗。

1月23日晚间，事故处置指挥部通报称，此次火灾致13人遇难，4人受伤。

刘华（化名）的儿子欣欣（化名）也住在失火的这间宿舍。事发次日的早上八点左右，在外地做生意的刘华夫妇接到电话，这才知道儿子在学校出事了。

在电话中，刘华对记者表示：“本来下学期我是要把他转走的，因为他那个学校，三年级就一个班，60多个人，太挤了，宿舍又那么挤，所以说我不想让他在这里读了。唉，就差那么几天。马上就放假了。”

据悉，失火建筑为四层砖混结构，一楼为幼儿园教室，二楼为小学部女生宿舍，三楼为小学部男生宿舍，四楼未启用。通报称，起火宿舍面积约56平方米，当晚该宿舍住有32名三年级男生以及该班级的班主任。

孩子们为何没能及时逃生？刘华认为：“主要是那个宿舍里面住的学生太多了。因为是上下铺来着，有可能下铺的孩子能跑得出来，上铺的孩子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可能就跑不出来了。我的孩子就住上铺。”

刘华的说法也得到了同校一名高年级学生的印证。根据该校五年级学生张涛涛的说法，他们班级的宿舍也在三楼，与发生起火的宿舍之间仅隔着一个卫生间。发生火灾时，五年级宿舍的二十多个孩子都已经就寝。

根据《中小学校设计规范》，学生宿舍每间居住人数不宜超过6人，人均面积不宜小于3平方米。参照此规定，起火宿舍设置的床位数和人员密度远远超出了国标的规定。

此外，通报还显示，该宿舍共有两个门，其中一个门供学生正常出入，此门夜间从不落锁，便于学生出入宿舍外的公共卫生间，并且每个宿舍都会有一位老师陪寝。

火灾发生之后，记者在网上查询到2022年发布的《方城县民办学校（幼儿园）年检结果登记表（2021年）》，砚山铺村英才学校的年检结果为“整改”。不过，具体需要整改哪些项目，文件并未公开。

砚山铺村英才学校2021年的年检结果为“整改”

记者了解到，砚山铺村英才学校每学期的学费、食宿等合计约2400元，在民办学校中并不算贵。不少家长选择让孩子到这里读书，看中的是性价比。在这里，孩子们很小就开始了寄宿制的校园生活。

这里的孩子很早就开始了住校的生活

刘华的儿子欣欣在这场火灾中遇难。他是从学前班开始转到英才学校就读的。因为刘华和妻子都在外地做生意，奶奶一人在家带孩子。所以，欣欣入学后就开始住宿了。“他那个时候还不到6岁，也是两周回家一次。刚开始他是肯定不适应的。小孩子住校，他想爸爸呀。他是比较依赖我的，但是这孩子够听话，老师给我打个电话，发个视频，跟他讲一下就好了。”

2018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文件，要求原则上小学一到三年级学生不寄宿，就近走读上学。根据该文件的要求，在事发地周边的公办小学里，学生选择住校往往是从三年级以后才开始的。

当地公办小学一般三年级以后开始允许住校

在事发学校附近的保安镇，记者采访了多位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正在当地公办小学读六年级的金阳（化名）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我们班里面一共50个人，住宿的有十几个。住宿的人一般家里都是爷爷奶奶照顾，家离学校也比较远。”

孩子们为什么不能在家门口的学校上学，而要舍近求远就读寄宿制学校呢？“撤点并校”也许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2022年，河南省教育厅下发文件，要求根据本辖区“十四五”期间中小学布局规划，在充分考虑城镇化进程影响，科学安排学校布局的情况下，农村学校在2023年至2025年期间，分阶段消除（分流）200人以下的教学点。

学生家长陈伟（化名）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确实那时候（撤点并校前）学校多，选择性也多，包括保安一小、二小、三小，还有红星小学，真的太多了，后来都没有了，统一集中到保安镇中心小学。”

撤点并校，意味着学校数量减少，家校距离变大。再加上方城县和叶县许多年轻人都选择外出务工，抚养孩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们上一辈的肩上。对此，陈伟的母亲吴芳（化名）深有体会：“俩孩子从小都是我把他们带大的。小的一岁多开始，他妈他爸都出去打工去了，我带他俩。农村的年轻人都想出去打工。俺家里只有一点地，在家里没有啥奔头。他不出去打工，咋养活孩子们？”

乡村“撤点并校”，父母外出务工，留守的老人又无力每天奔波接送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农村寄宿制学校成为了解决问题的无奈之举。

为了更好地照顾和陪伴孩子，此前在外打工的陈伟选择回到农村，至少每天可以接送孩子上下学。至于孩子三年级以后是不是住校，这次火灾让他开始重新计划将来。

一场大火，将一连串与孩子们息息相关的问题摆在了公众的面前。校园安全如何落到实处？“撤点并校”与乡村学龄儿童就近入学的矛盾如何解决？农村留守儿童的困境，是否只有寄宿制学校这唯一的出路？

目前，河南省调查组正在对事故原因、事故性质、消防器材配备等情况进行全面调查，调查结果将及时公布。包括法定代表人李继忠在内，涉事学校7名相关责任人员已被依法控制。纪检监察部门同步启动问责调查，对涉及失职失责人员将依法依规依纪严肃追责问责。

（看看新闻Knews记者：周智敏 李响 视频剪辑：王岑峰 编审：陈瑞霖 邢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