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是谁?解读她身后跨越时空的顾盼
时讯
看看新闻Knews记者 王健慧
2016-06-06 10:50
1.6亿起拍,经过十几分钟的激烈竞拍,最终以2亿落槌。为了记录落槌的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机,场面颇为壮观。这一幕,出现在6月4日晚的2016北京保利春拍现场,被菲林谋杀的主角正是以2.3亿元成交的傅抱石《云中君与大司命》。
买家是谁?目前不得而知。据了解,这位神秘买家当时以电话委托的方式参与竞拍。而北京保利方面很明确地告诉记者,这位中国大陆买家不是来自南方,更不是来自上海。因此,大家熟悉的天价创造者刘益谦就被基本排除。
云中君是谁?大司命又是谁?他们是先秦时期传说中的两位神——云中君掌管云电雷雨,大司命掌管生死大权。他们之所以流传至今,得益于屈原的《九歌》。屈原分别创作了《九歌·大司命》与《九歌·云中君》来赞美歌颂这两位神。
在屈原的《九歌》中,两位传说中的神愈发形象化。“大司命”是“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译:云彩的衣裳长长地飘动,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凭借着万物阴阳生成之理,谁也不知道我的作为职掌。)“云中君”是“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译:我将在寿宫逗留安乐宴享,与太阳和月亮一样放射光芒。乘驾龙车上插五方之帝的旌旗,姑且在人间遨游观览四方。)
也正因为有屈原的《九歌》作为依据,云中君和大司命历来成为画家创作的对象。从现存的资料来看,宋代的李公麟,元代的赵孟頫、张渥、钱选均都曾分别画过大司命和云中君。
然而,到了现代的傅抱石这里,画风突变。走过了千年的云中君竟然和大司命走到了同一画面中,而且“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的云中君变成了目光流转的温婉少女。
云中君和大司命局部
比起前人笔下的云中君,坐着龙驾沐浴着朝霞翩翩而来的这位少女在笔者看来似乎更符合屈原笔下“与日月兮齐光”的云中君形象。尤其是云中君的那双眼睛,更是整个画面中的神来之笔。
“古人画眼睛相对简单,眼眶画好后,完全干透再点眸。”中国书画家、鉴赏家萧平介绍,“傅抱石则先用淡墨描绘,趁半干时以浓墨点睛,甚至是多次点睛。眼眸的描绘比中国大部分画家都要复杂,浓淡相参的效果,能体现出晶体的透明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生命力。”
傅抱石所绘云中君的眸子中透着空灵之感。这也是他对中国女子美的理解。傅抱石曾对女儿傅益瑶说,中国女子的美,要有三个标准,一是“灵”,一是“秀”,一是“慧”。“灵”就是很多东西都能与它融通,音乐、美学等神秘的感受,包括自然界的力量,都能和它相会,葆有足够的悟性;“秀”就像音韵一样具有多种形态的变化,碰到什么会有不同的反应和机智;还有一种“慧”,就是智慧,实际上中国人对女子对美人的喜爱,更多地是因为她们在很纯净的同时也富于机智,而不是计谋,表现出来的是颖悟。
郭沫若与傅抱石
傅抱石为何会将云中君画作女子,并且描绘出一幅在风雨雷电之间大司命追求云中君的浪漫爱情画卷。这不得不提及另外一个人——郭沫若。
郭沫若与傅抱石在留学日本时相识,同样的气质和精神让他们开始了长达三十多年不曾间断的交往。抗战时期,赋闲南昌老家的傅抱石接到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郭沫若的电报,前往武汉,担任郭沫若的秘书一职。1940年,郭沫若离开第三厅到重庆,傅抱石也随之前往重庆。也就在这里,傅抱石在中国画上有所突破,不顾传统笔墨法度,将笔锋打散,创造出了疾风骤雨般的“抱石皴”。
1953年,是战国浪漫主义诗人屈原逝世2230周年纪念。时任世界和平理事会副主席郭沫若大力倡导在世界范围内宣传屈原。同年6月,郭沫若著成《屈原赋今译》。他在翻译屈原赋时,注重对原作的校勘整理和字义解释,在作品辨伪、解题和注释中提出了不少新颖的见解。郭沫若的《大司命》今译是:“天门大打开,乘着乌云出来。叫狂风在前面开道,叫暴雨为我打扫。云中君你已旋回着飞往下界,我要翻过空桑跟着你来。四海不少的男人和女人,是我掌握着他们的寿命。”而《云中君》的今译是:“云神放辉光,比赛得太阴和太阳。坐在龙车上,身穿着五彩的衣裳。她要往空中翱翔,游览四方。”
在郭沫若看来,云中君和大司命是一对恋人。他开篇解题时说:“十一篇歌辞有六种写法。第一种是叙述祭祀的排场,如《东皇太一》《礼魂》。第二种是歌者或祭者向女神求爱,如《云中君》《少司命》(这两位都是女神)。第三种是男神向女神求爱,如《大司命》(大司命追求云中君)《河伯》(河伯追求洛神)。”郭沫若解释《九歌》不沿袭“君臣关系”说,而认为若干表现古代祭祀时男神与女神的男女爱情。云中君、大司命虽是天上神祗,或不会有私情之恋,但郭沫若则将神视为七情六欲的人间男女来讴歌,是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
傅抱石根据郭沫若解题,在1954年创作了这幅宽1.14米长3.15米的巨幅《云中君和大司命》,这也是迄今为止流传于民间尺幅最大的傅抱石作品,尺幅仅次于人民大会堂内傅抱石与关山月创作的《江山如此多娇》。他在给郭沫若的书信中这样写道:“去年由我公号召的全世界性纪念,特别是《今译》的刊出,于是使拙衷不揣冒昧,初以重作《九歌》为任,……约自去冬起,遇暇即执笔为之,全部形象均以《今译》为依归,中间亦曾多次遇到困难(如大少《司命》《云中君》《国殇》等章),揆之旧图,出入实多。……在上海评选过程中,有人对于“龙车”表示怀疑,拙作是斟酌李龙眠等原图设计,把车(有轮)画在龙身上,龙行云而走的。有人反对说:既有轮,何必龙?此外,又有人对龙的鼻子提出意见。石以为此亦可察对像屈原这富于想象的作品形象化的理解。”
因此,有研究者感叹,傅抱石的《云中君和大司命》是“将屈原的构想和郭沫若的演绎,表现为气势磅礴的美丽传说,而成全了画家自己的水墨理想,更为20世纪中国画树立历史篇章中的标杆”。
傅抱石笔下的屈原
傅抱石创作《云中君和大司命》,并不仅仅因为受到当时全国纪念屈原气氛的感染,想根据郭沫若的《屈原赋今译》进行创作,更因为作为老友的郭沫若所著今译引起了傅抱石的共鸣和创作激情——傅抱石内心本就住着一个屈原。据说,“抱石”之名就取自“屈子抱石”之意。而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傅抱石在日本东京银座松坂屋举行了他艺术生涯中的第一个作品展,其中一方微雕印章引起了日本观众的极大关注。傅抱石在长宽2.2厘米,高4.4厘米的印章微雕了屈原的《离骚》全文,一共2500余字。当时,日本媒体以“用精神在雕刻”为标题对傅抱石进行了报道。
“屈原当年所作的‘楚辞体’,前后语句重张叠韵,呼应顾盼,仿佛楚地山峦间的对歌。”萧平说:“我们今天也不妨将《云中君和大司命》看做是楚地山峦间呼应顾盼的余音,当她是屈原与楚怀王的顾盼,是傅抱石与屈原的顾盼,是傅抱石、郭沫若两位文化名人的顾盼,是云中君、大司命两位自然神的顾盼,更是古与今的顾盼,同样,也是作者与我们的顾盼。”
(编辑:余寒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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