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一甲子 梅派《铁冠图·刺虎》重现上海滩

迄今为止所恢复传承的最为完整、最具看点的四出传统折子戏，将在时隔三十余年后，重新以串演大戏的形式与戏迷观众见面。9月18日，京昆传奇《铁冠图》将首度由沪苏两地的多名昆剧、京剧表演艺术家联袂出演，这也是上海大剧院20周年庆典之际所打造的重磅传统戏曲节目。

《铁冠图》能以串折演出的形式再次登台可以说是意义重大。“它是清初传奇作品中最杰出的一部，并且从乾嘉年间就在昆曲舞台上演出。”戏曲研究学者傅谨认为，《铁冠图》的传承几经浮沉，与其本身的艺术特色有关系。“《铁冠图》这一类昆曲剧本和当时流行的京剧本子不一样，不同的折子有不同的主演，所以一出戏的不同部分可以在不同的行当中流传。”如本次演出的《对刀步战》、《别母乱箭》是武生、老生戏；《撞钟分宫》是典型的昆曲官生戏；《刺虎》是旦角戏，“不同行当既成就了这部作品的艺术丰富性，但也在名角挑班的时代使得其串折演出形成了阻力。”正是因为如此，能够集合不同行当的名家共同演出《铁冠图》，在戏曲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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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次上海大剧院上演的京昆传奇《铁冠图》中，蔡正仁、史依弘、奚中路、柯军、胡璇等梨园名家将带来《对刀步战》《别母乱箭》《撞钟分宫》《贞娥刺虎》等四出文武兼备的经典戏码，而最后一出“大轴”《贞娥刺虎》颇不寻常，是消失于上海舞台长达一个多甲子的梅派经典剧目，此次由上海京剧院大青衣史依弘首次恢复上演。

《刺虎》 史依弘 饰 费贞娥

为了恢复梅派《刺虎》，史依弘又一次四处“化缘”，尽可能地搜罗《刺虎》的影音资料。尽管各大昆剧院团至今仍在演出该剧，无论南昆、北昆，史依弘都不满足于照搬、照演，她希望做到恢复出一部真正独具梅派特色的《刺虎》。而梅兰芳留下的众多资料里，昆剧本就稀少，《刺虎》除了美国派拉蒙电影公司不足1分半钟的短暂录像、极少的唱片录音之外，再无踪迹可寻。

机缘巧合，史依弘在北京青年戏曲研究者陈超的帮助下，习得了几近湮灭的梅派《刺虎》，也正是通过陈超方才得知，自己与《刺虎》的缘分早在冥冥之中就已订下。1998年，陈超曾向两位老艺术家、梅兰芳的亲传弟子李金鸿、梁小鸾问艺，请老艺术家们说戏、根据记忆恢复梅兰芳先生所演的《刺虎》，整整花去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复排完全。据透露，当时李金鸿便属意由史依弘学习并传承，却阴差阳错与梅派《刺虎》失之交臂。

卢燕与史依弘

与此同时，史依弘还向著名华裔影星卢燕求教。卢燕是梅兰芳义女，早年在上海生活时住在马斯南路的梅宅，她亲眼见证了抗日战争胜利后，梅兰芳首次复出即在上海兰心大戏院演出《刺虎》一票难求的盛况，记忆至今仍清晰如昨。经过卢燕指点，史依弘发现能够大致与陈超所恢复的表演路子相吻合，而一些表演的细节、群场的调度，却与如今昆剧院团所演的《刺虎》不尽相同。

此次恢复的梅派《刺虎》同样体现了梅派表演雍容华贵、柔中带刚的特色，也让史依弘进一步加深、重新体悟梅派艺术的精妙之处，与表演艺术的至高境界，即综合运用唱腔、念白、身段、表情、指法、眼神、舞蹈、武打等艺术手段，最终仍是要归结到人物塑造上。例如费贞娥与“一只虎”李过的对手戏里，“面虎则悦、背虎则怒”历来是费贞娥表演时着意刻画的细节，可是一旦表演的火候稍偏，便会适得其反，史依弘认为：“费贞娥只是一名为主报仇却从没有杀过人的普通宫女，而不是将她脸谱化地塑造成如同聂隐娘一般身份的职业女刺客。她的力量含而不驰，只在关键时刻爆发，表现负面情绪时也要照顾人物的美感，达到这样的地步是十分困难的。”

《刺虎》 史依弘 饰 费贞娥

《贞娥刺虎》亦称《刺虎》，演宫女费贞娥假冒公主，与李自成结义兄弟“一只虎”李过成婚，花烛之夜将其手刃。作为昆剧刺杀旦行当重要代表折子戏“三刺三杀”之一，表演与演唱上都极具看点，历来为众多昆剧、京剧名旦所重视。昆剧的舞台上，北方的“昆曲大王”韩世昌、南方的“传字辈”刘传蘅等名家仍有后辈弟子传承演出，却在如今京剧的演出中近乎绝迹。其实，人们所熟悉的京剧“四大名旦”之中，梅兰芳、程砚秋都曾有过演出《刺虎》的记录。程砚秋据以改编为京昆“两下锅”的《费宫人》，而梅兰芳的祖父、为京剧奠基的“同光十三绝”之一梅巧玲原本就擅演昆剧《刺虎》，家学渊源的梅兰芳自然也是“昆乱不挡”，在他所会的数十出昆剧折子戏中，《刺虎》是他自言“下过很多功夫”的戏，启发了他在日后的京剧代表作《宇宙锋》中的精彩演出。

《刺虎》于梅兰芳的舞台艺术有着特殊的重要意义。20世纪30年代，梅兰芳先后前往美国、前苏联访问演出，著名早期话剧活动家张彭春受邀担任梅剧团在美期间的总导演兼发言人，张说：“《刺虎》这出戏非演不可，因为它不但是演朝代的兴亡，并且贞娥脸上的神气变化极多，就是不懂话的人看了，也极容易明了。”据记载，访美期间《刺虎》最受美国观众欢迎，上演次数最多，演毕谢幕高达15次。1930年美国派拉蒙电影公司特地为梅兰芳拍摄了《刺虎》片段，遂成为了世界电影历史上第一部中国戏曲有声短片，十分珍贵；同年胜利公司发行的梅兰芳录音唱片中也含有《刺虎》片段。

1930年梅兰芳访美演出《刺虎》剧照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梅兰芳息影八年后首登舞台，当年10月便在上海兰心大戏院演出了“义务戏”《刺虎》，重启了舞台生涯，11月又至美琪大戏院与俞振飞等继续演出《刺虎》《游园惊梦》等多个昆剧折子戏，轰动一时。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待梅兰芳北上之后，便将《刺虎》割爱辍演，一众梅派弟子也再未学习、遑论演出，这出经典的梅派昆剧也在上海的舞台上消失了近一个甲子之久。

时隔一甲子，《刺虎》由上海京剧院大青衣史依弘首次恢复上演。继全本《牡丹亭》、全本《奇双会》之后，史依弘将目光投向其他较为冷门的梅派昆剧剧目，恢复学演《刺虎》便是她多年来的心愿。回归到京剧梅派传人的身份，史依弘直言：“我们学‘梅’更应该身体力行地学习大师独到的艺术眼光和不懈钻研的努力，梅大师在京剧、昆剧上都有着极高的造诣，‘梅派’艺术的传承中昆剧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看看新闻Knews记者：王琳琳 编辑：严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