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英雄：0.6秒！他救回一条命 失去一条腿

9月5日上午，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颁奖仪式在北京举行。重庆小伙子徐前凯获评见义勇为类全国道德模范。

作为中国铁路成都局集团有限公司重庆车务段荣昌站一名值班员，徐前凯在生死抉择的瞬间，纵身一跃、奋不顾身地救下一名穿行铁路的老人，而自己的右腿被火车碾断。

徐前凯

“车轮滚滚，危急关头谱写生命赞歌；电光火石，血肉之躯挽回鲜活生命。平凡英雄，就是那一刹那的奋不顾身，就是那不经意的生死抉择。他以站立的姿态迎接而立之年，自信而坚定地走向明天。”颁奖仪式现场播放的VCR画面动感十足，配音极具感染力。

他在现场接受主持人的采访时说：“时常会有朋友和同事问我，你做出这个选择后悔吗？其实我的回答很简单，如果时光倒流重新面对险情，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即将在我面前逝去，我不能无动于衷，我唯一的做法就是救她，这是不悔的选择。”

如今，经过两年多的治疗与康复，徐前凯以顽强的意志和乐观的精神，重新站了起来。“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无怨无悔。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如何重新学会走路，如何重新开始人生。”他近日接受看看新闻Knews记者采访时始终带着阳光般的微笑，目光中透出坚毅、自信。

惊心动魄5秒钟

2017年7月6日15时22分，重庆车务段荣昌车站值班员徐前凯、调车长陈周锐开始调车作业，副站长柏英在旁监控安全，值班员李胜在运转室卡控。

15时49分，当推进车列运行至车站联络线293公里580米处时，突然，意外出现。

徐前凯本来像往常一样，扒着列车前端的梯步，身子略微往后倾斜，瞭望行进方向的情况。他正指挥驾驶室司机，将已卸完货的车厢拖离。

监控视频显示，15时49分47秒，徐前凯在列车车厢右侧前端上，看见前方10多米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老婆婆。

他的第一反应是按下停车按钮，竭力呼叫停车，用力地吹响口笛提醒。列车以大约10公里的时速行驶，即使按下刹车键，列车依然会继续滑行50米才会停下。

“让开让开，快点儿让开，撞上来了！”吐出口笛，徐前凯声嘶力竭地喊。

耳背的老婆婆依然在铁轨上。

10米，8米，6米……列车奔驰，轮音铿锵！

来不及犹豫，徐前凯纵身一跳，飞奔救人。

现场监控画面显示：从15时49分47秒徐前凯跳下车，到49分52秒成功将老婆婆“抱摔”出轨道，只用了5秒钟。

多么令人揪心又震撼人心的5秒！对着监控视频，我们来还原一下徐前凯是如何抢得这5秒钟的：

跑到老婆婆身边，他用了4秒；伸出右手，用力拽住老婆婆，往轨道外拉，竟然没能把吓懵的老人拉动，时间又过去0.4秒；在剩下的0.6秒里，徐前凯双手合围，抱住老婆婆，一个侧翻……

“抱摔”老婆婆时，徐前凯自己身体虽然出了钢轨，但是右腿在侧身旋转用力时未能抽出铁轨，被火车车轮无情辗轧。

村民吴开华是现场目击者，当天他正在火车站，隔着几百米就听到有人在大喊“快让开”，并伴随急促的吹哨，他抬头一看，火车前的铁轨上走着一位老婆婆。

“我清楚地看见一个小伙子从火车上跳下，跑过去拉她。第一次没拉动，第二次才把她抱摔出来，结果自己就没跑脱，我亲眼看到火车从他腿上轧过去。”吴开华比划着双手说。

老婆婆得救了，徐前凯的右腿却被轧断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工友陈周锐正站在第五道上，准备连挂徐前凯领过来的车，等来的却是徐前凯趴在钢轨旁边，右腿血肉模糊。

“还是柏英副站长在老乡家里借了一把剪刀，将裤子剪断，人和腿才得以分开。旁边的老太婆满脸惊恐，瘫坐在线路旁。”陈周锐回忆说，他看到这一幕时“心里咯噔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很快，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把担架放到徐前凯身边，可是，面对现场的惨烈，大家一时竟不知该怎样把他抬上担架。想不到徐前凯自己叫担架靠他近点，就地一翻上了担架。

这一动作让随车护士都哭了，她们说：“见过勇敢坚强的，但没见过这样勇敢坚强的。”

就在大家把徐前凯往救护车上抬起的时候，他突然叫住陈周锐：“来，你把对讲机、钥匙拿回去，活还没干完。”然后自己强撑起来，把身上的对讲机和钥匙取下来递给了陈。

“那时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都身负重伤了，还想着工作！”陈周锐说。

徐前凯的手术花了3个多小时，输血1600毫升方转危为安。

直到晚上8点，唐传容夫妇才见到从手术室里推出的儿子。徐前凯对她轻轻说了声：“妈，对不起！”两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几近崩溃的母亲则咬紧牙关，强忍住哭声：“好儿子，没事，你放心，爸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班组老大哥李胜上前握住徐前凯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只挤出两个字：“坚强。”

唐俊是重庆市荣昌区中医院的外科医生，他参与了徐前凯前期抢救以及截肢手术的全过程。“我们赶到现场时，情况比较复杂，万幸的是当时钢轨温度60多摄氏度，车轮的温度更高，犹如一把滚烫的刀，车轮与钢轨在切断他右腿的同时，也封闭了大腿血管，否则，大量失血将导致难以想像的后果。”

“徐前凯伤肢离断，残端毁损严重，已无再植条件，经上报院领导后，在积极抗休克同时行截肢手术治疗。”截肢手术主刀医生黄绍栖说，“伤者从被抢救到手术完成，脸色苍白，神态却淡然平静，他心理素质太好了，没有强大毅力是做不到的。”

钢铁如何炼成的

徐前凯奋不顾身救人的事迹，经媒体报道后在重庆引起了强烈反响，不少市民和网友希望给他募捐，还有爱心企业发起了专项资助，但均被徐前凯及家人婉拒。

其实，徐家的经济条件非常一般，父亲退休金每月3000元多一点，母亲的才2000元出头。

徐前凯的父亲徐荣贵说：“我儿子救人是因为他认为这件事该做，不是为了别人的捐赠，更不是希望以此来获得什么回报。”

生活中，有些瞬间一闪而过，却有着无比的分量。

社会评价说，徐前凯“失腿救人”的凡人善行，是发乎内心的本能之举，遵循的是内心的道德律令，也是人心中善之端、仁之端的扩展，让人看到人性本善、人心本暖。

刹那间的光华四射，凸显的正是善行的价值、良知的分量。

事实上，徐前凯的英雄壮举绝非偶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徐前凯出生于1987年12月，家中祖孙三代都是铁路人。作为“铁三代”，阳光开朗的徐前凯从小就有着一种英雄情结。在成渝铁路广顺场站旁，有一座烈士纪念碑。这是铁路烈士罗云山的长眠之地，也是徐前凯从小接受教育的地方。

1970年6月12日，正在广顺场站执勤的铁路公安罗云山发现，一列飞驰进站的列车正逼近横跨铁路的旅客，为救旅客他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徐前凯在广顺场长大，上学时每年都在学校组织下到纪念碑前为罗云山烈士扫墓，长期耳濡目染，英雄的形象深深刻在他的心里。

2005年12月，徐前凯参军到云南省军区边防某连服役，由于表现优异，2007年加入党组织。他当兵两年，连续两次获得嘉奖，一次获得优秀士兵的荣誉。

2008年9月，徐前凯退伍后被分配到遵义车务段工作，历任都拉营站连结员、盘脚营站助理值班员、天台站车站值班员、小寨坝站车站值班员，2016年2月被调到重庆车务段荣昌站工作。

在遵义工作期间，徐前凯就有过一次救人的经历。

2012年6月的一天，担任助理值班员的徐前凯值白班。当时，盘脚营站一道一趟货物列车准备通过，正在接车的徐前凯突然发现列车前方70米处有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正在横穿铁路。徐前凯立即一边呼叫司机紧急停车，一边朝老人飞奔而去。当他将老人一把拉上站台时，凭惯性运行的列车与老人擦肩而过，甚至降速列车经过时的气流还掀起了老人的衣服，大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接车过程中严格执行标准，认真巡查线路情况，针对紧急情况采取措施及时，成功地挽救了老人的生命，徐前凯受到了遵义车务段的嘉奖。

在工作生活中，徐前凯还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助人为乐已成为他的一种习惯。在盘脚营站任职期间，他以站为家，经常利用休息时间主动清扫站区道岔，打扫车站卫生。2013年7月，工友程亮的妻子待产在家。为了方便程亮照顾妻子，他无偿放弃休班时间，给程亮顶了一个月的班。

无论谁家有事徐前凯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遵义车务段小寨坝站车站信号员周艺记得，有一次来自内江的工友陈建林突发疾病，徐前凯发现后叫上其他工友，将陈建林送到息烽县医院，并在医院照顾了他整个通宵。

在荣昌站说起徐前凯，职工们谈论得最多的就是他的敬业精神和踏实肯干的工作作风，“安全生产标兵”“优秀青年复退军人”“优秀共产党员”……这一项项沉甸甸的荣誉都是徐前凯参加工作以来陆续获得的，他是爱岗敬业的标杆。

荣昌站副站长柏英说：“徐前凯在各方面堪称标杆，他用恪尽职守的工作态度和见义勇为的壮举将‘优秀’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舍身救人的事情不是徐前凯一时兴起做的，而是符合他平时做人做事的价值取向。”

重新“站起来”

2017年11月10日，受伤后第127天，徐前凯在假肢的支撑下再次站了起来。4天后，他就能小心翼翼地走路，当年12月28日出院回家休养。

经鉴定，徐前凯为三级残疾。

截肢手术之后曾有一段时间，徐前凯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因为伤口恢复起来会发痒，他必须尽量保持清醒，避免抓伤感染。

入院10天之后，徐前凯开始接受康复训练。每天除护士为他做腿部肌肉按摩。他自己一方面用哑铃锻炼手部肌肉，为拄拐杖提供手臂力量支撑；另一方面，每天一至两次地下地拄拐行走，这对他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挑战，需要忍受伤口未愈合带来的巨大疼痛。

他的主治医生说，根据他多年的临床经验，像受过这样重创的人，没有一两年时间，是不可能走出心理阴影的。徐前凯却没有任何抑郁症状，“老是笑呵呵的，跟没事儿一样”。

徐前凯接受治疗和康复的整个过程，给医护人员留下的深刻印象，就是“开朗乐观，性格和心态很好”。

而在家养伤期间，徐前凯每天除了练习行走，还靠左腿在床上做平板支撑、踩单车等训练。还必须将体重控制在150斤以下，这是义肢所能承受的最大重量。

徐前凯在做康复训练

2018年上半年的行走训练中，徐前凯为了让大腿上早点结出厚茧，经常把右大腿磨破皮再休养。即使到现在，右大腿上的茧还不够，仍在继续康复训练中。

在这段刻骨铭心的苦日子里，徐前凯走1公里路花的时间是四肢健全人5倍，耗费的体力是常人的2倍。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一想到父母就不禁落泪，“刚开始，不知道腿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最坏的打算就是坐轮椅度过余生。那样的话，我不能照顾父母，而是父母照顾我。”徐前凯说，哪怕筋皮磨成老茧，残肢磨成锥形，他必须要站起来。

“救人失腿这事，过去没后悔，现在也不后悔，至于以后，我想不到那么远、那么多，也不会去想。我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如何重新学会走路，如何重新开始人生。老想过去没意思，不是说，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服吗？活在当下、做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徐前凯爽朗地笑，“那天看到一篇文章说：上帝很有意思，猫喜欢吃鱼，却不能下水；鱼喜欢吃蚯蚓，却不能上岸。人生，就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一边选择，一边放弃，哪能事事如意、样样顺心？所以，得学着为生活做减法，为心态做加法，别和不幸较真。”

同事陈周锐见证了徐前凯从一名“倒下去”的伤者向“站起来”的勇士的蜕变。

在陈周锐的眼里，徐前凯的生活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麻烦”：每天睡觉前，他要把假肢取下来；起床时，他需要把假肢重新穿一遍。每穿一次假肢，他必须用辅助工具进行不停地调试。要想调试到一个相对舒服合适的位置，这个过程快则10分钟慢则半小时。每次脱下假肢他都要用热水或者酒精对假肢接触的大腿处进行细致地擦拭和消毒。戴着假肢必须用手杖，没戴假肢必须杵双拐。假肢每三天必须充电、不能走斜坡路、上楼梯得咬牙切齿、上厕所只能用马桶……

“静静地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上前去帮帮他，但他宁可自己单腿在那蹦蹦跳跳的也绝不让旁人哪怕搀扶一下。他的拒绝从来都是极其干脆。”陈周锐告诉记者，徐前凯曾认真地对他说过：“父母也好，同事、朋友也罢，你们总归不能一直陪着我。我必须学会自己生活，学会没人在身边时依然可以笑对人生。”

徐前凯更急切的，是想早点走好路，回到原来的岗位，恢复原来普通人的生活。他在康复期间还忙着参加网络课程学习拿大专文凭，自修铁道交通运营管理（高速铁路）专业。“如果不学习，离岗位久了，会与工作脱节。”徐前凯说。

更幸运的是，失腿救人的义举让早已分手的女友重新回到徐前凯身边。

考虑到自己的实情情况，徐前凯不愿意拖累女友，一度拒绝她。但不管怎么劝说，女孩仍义无反顾地要与徐前凯携手生活，把温暖倾注在他身上。“我没有看错，他就是一个阳光开朗，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选择他，没错！”女孩说。

2018年8月17日，中国传统节日七夕，两人办理了结婚证；2018年10月28日，举行了婚礼。现在儿子已经5个月大，生活不再是枯燥的学习和苦涩的康复训练。

“我还是那个我，不会停下脚步”

徐前凯的英雄事迹曾瞬间刷爆网络。仅新浪微博有关话题阅读量就突破2.4亿次，讨论3万次。一时间，舍己救人徐前凯的义举感动全国，社会各界的表彰亦纷至沓来：

成都铁路局集团公司党政工团联合发布《关于表彰徐前凯同志见义勇为的决定》，授予徐前凯 “优秀共产党员”“劳动模范”“青年标兵”荣誉称号。

中国铁路总公司党组发布《关于授予徐前凯同志优秀共产党员称号的决定》。中华全国铁路总工会授予徐前凯火车头奖章。全国铁道团委授予徐前凯铁路青年五四奖章。

重庆市荣昌区委发布《关于授予徐前凯同志“荣昌区优秀共产党员”称号的决定》。

重庆市人民政府发布《关于授予徐前凯同志“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称号的决定》。

重庆市总工会授予徐前凯五一劳动奖章。重庆市委组织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团市委授予徐前凯重庆青年五四奖章。

他荣登由中央文明办主办的2017年7月“中国好人榜”；荣膺2017年“感动重庆十大人物”、重庆市向上向善好青年标兵；荣获2017年感动交通十大年度人物、2018年全国向上向善好青年，荣获第22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

2019年1月12日，中宣部、铁路总公司授予徐前凯“最美铁路人”。

加上刚刚荣获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徐前凯已获得20余项奖励。

其中一份颁奖辞如此说：“纵身一跃、奋力一抱，短短5秒，刹那间的本能之举，映射出最耀眼的光芒。生命从来不是等价交换，没有‘值不值’的追问，只有‘该不该’的回答——义薄云天！”

一个平凡的青年，面对突至的巨大荣誉，又面临伤残的巨大创痛，有着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徐前凯直言曾内心倍感压力，如芒在刺，很快调适平衡，“我把这些荣誉当着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当然不会飘飘然了，我还是我，原来那个平凡的我”。

从北京领奖全国道德模范归来，徐前凯即回到了荣昌火车站，重返工作岗位。在同事的眼里，他依旧一身洁白的工装，即使拄着拐杖，身姿依然挺拔。“他滔滔不绝地聊着现在的生活，以及做康复运动的经验，我们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比过去更积极阳光地面对生活的日常。”

徐前凯说，一家人已经习惯了他的残肢，父母在孙子出生后注意力也发生转移，日子正在逐渐回归正常轨道，“我的身体恢复进程很理想，甚至还能帮忙照顾5个月大的孩子”。

荣昌北站（高铁站）“徐前凯先锋岗”即将投入使用，徐前凯正在积极参与筹备。他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帮助旅客是铁路职工的职责，只要旅客有需要，我就会尽力去做。这不是显示自己的能耐有多大，而是为了告诉别人，哪怕自己失去了右腿，行动不便，依然可以做很多力所能及的事。”

此时，徐前凯还忍着残腿与义肢擦伤的疼痛，在万里铁道线，奔忙在宣讲的阵地上，讲述他的故事，春风化雨。“很多单位请我去做报告，我只要有时间，就不会拒绝。”他说，这不是为了“名人”的风采，而是希望通过讲述自己的故事，多影响一些人，把更多的正能量带给社会。

徐前凯平静地微笑而掷地有声：“我还是那个我，不会停下脚步！”

（看看新闻Knews记者：邓全伦 特约记者：付世坤 编辑：祝闻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