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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82年,我是妇女——记一位上海女代驾司机的真实生活片段

时讯

看看新闻Knews综合

2016-03-08 17:01

片子拍的我真郁闷,但是这个人我真的想写。就像人物特写的片子不好拍一个道理,想写出这个人的性格特点,实在让我吐干胆汁。


她是一位母亲、妻子、女代驾司机,一位被重重角色包裹、又充满色彩的女性。她不是我见过最传奇的女性。当过老板,赚过钱、赔过帐,欠了一大堆的债。人生大起大落。她是这座大城市万千女性中最普通的一位,但是否她身上也有你的影子,在生活中:历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您好胥师傅,我们想拍一个妇女节特别节目,主要是拍女代驾司机。XXX跟我推荐了您,冒昧问一下您是哪年生人啊?”


——“我82年啊!”


我心里一惊,这属于年轻人啊。


——“不好意思啊胥师傅。”


——“没事,我82年的,我是妇女啊。”


第一次跟代驾司机胥师傅通话就这么痛快。我查了一下百度百科:在官方辞典中,“妇女”的定义是成年女子的通称。不单纯指已婚女子。我心里好受一些。


第一次见胥师傅,是在她婆婆家,两室一厅的房子。婆婆和公公住一间,13岁的儿子住一间。我很纳闷:胥师傅和爱人住哪?


晚上7点多,13岁的儿子正在念英文,发音特别好。胥师傅穿好代驾反光服就开始念叨:“你念好之后准备好红领巾,书包,明天上学。然后洗洗,然后赶紧睡吧,我出去了。”


胥师傅的口头禅就是“然后”。众多角色中,母亲这个角色,或许是妇女最坚硬的盔甲。胥师傅也是。干代驾一年多了,胥师傅每晚出发之前都要叮嘱一下。那晚,她出门之前还帮儿子理好床铺。而且一定要把被子的末端卷好才作罢,这个动作特别自然。这一年多,胥师傅跟儿子常常“见早不见晚”。


10年前,24岁的胥师傅来到上海。或许带着一个硕大的梦想,开了一间服装店。


——“哎呀我店铺地址没选好,赔了10多万,还欠了好多钱。”边说,胥师傅边拎着30多斤的滑板车下楼。实话实说,车子拎着很沉。这车花了她3000块。


——“刘记者,你不知道,那时候赔钱,都赔进去了,人也陷在那。然后还堆积了好多好多货,哈哈哈。”


她这一笑,反而把一个悲伤故事附加悲伤。中国修辞,“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她这一笑,反而让我看到她的坚强,或者内心的“大条”。我们约在她常等单的金茂大厦。上海的夜晚很冷,远处的陆家嘴金黄地闪发着贵气。我每次到陆家嘴就YY自己是个有钱人,摇头晃脑地走路。我远远的看到一个人披着红头发,飘着过来,打趣地说“红头发在空中凌乱。”周日的单子不好接,等了半小时也没人叫单,我跟胥师傅就坐在金茂大厦门前的花坛聊天。她把腿交叉着,前后晃荡。


——“我给你讲,我有一次去接一个客人。就是过年之前,我开车把他送到一个饭店。顾客跟我说,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出来。半小时他出来,说:走,去XXX饭店。我又开着车送他到那个饭店。到了之后顾客又说,你再等我一会,我喝完就出来。我就坐在车里等他,这期间他还让我去给他买龙虾。”


——“你给他买了?”我目瞪口呆。


——“买了啊,买好之后给他送去,他又换个地方喝。那一晚我送他四个地方。等他全部喝完,我把他送回家。赶场子似的,赚了不少。哈哈哈。”


那次服装生意赔了,胥师傅彻底没了工作。过去一家三口还能挤在一间屋子睡,现在儿子长大了,没办法,只能她跟老公出去租房子。让儿子跟爷爷奶奶住。做代驾,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但是您要知道,女性做代驾,总要面对比男性更多的麻烦。


——“还有一次,有个顾客喝多了。在大厅喊‘我代驾呢,我代驾呢。’ 我马上跑过去说,老板我就是你代驾。他一看我就开始比划一道线说,‘楚河汉界,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过来。”


——“喝高了这是!”


——“他喝可多了。我把他扶上车之后,没开一会他就要抱我。我就躲开,然后这个顾客就说:’你不够意思。‘我真是生气哦,但我想我要是不送他,谁送他啊。”


——“遇到这样的事多吗?”


——“大部分的乘客都是很好的。但是有时我把男乘客送到家,会被家属误会。还有来骂我的。哎呦无语哦,我就开这么一会车,你说我能怎样啊!”


一个女性,每天穿梭在酒吧、饭店、KTV,见过无理取闹的,见过撒酒疯不给钱的、见过呕吐骂人的,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


——“那次我在金茂大厦接单,车主是一个小帅哥。我一下电梯看到是玛莎拉蒂。我当时可紧张了。”


——“第一次开?”


——“第一次啊!车主个子高,座位特别低。我只会前后调一下,上下不会调。我就全程伸着脖子看前面,几乎要躺着开!给我吓死了!”


聊了一个多小时,晚上九点,一单都没有。胥师傅时不时看看手机。


——“你着急吧?”


——“着急啊,没单我就着急啊。”


来来往往,往往来来。当一帮脚步匆匆的人走过她身边,只有她站的远远,你会顿生心酸。无论男女代驾,“趴活、等待”是共有的常态。但从一个男性的角度去看,这是一份对于女性来说不易的工作!


去年冬天,接单接的火爆。她凌晨两点开到青浦,什么车都没了。打车回家太贵了,胥师傅就在酒吧门口蹲了一宿,赶着一早的公交回家。


——“哎呦冻的我啊,我要是打车回去我就赚不多少。我就蹲在那。哈哈哈” 我特别不习惯她这个笑,你体察不出是心酸,还是真不在乎!某种层面上说,在这份工作上,男女已经没有了区别。


——“胥师傅,你有烦心事吗?”


——“有啊,我也有烦心事。”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我其实在乎,可是越在乎越在乎!不想了。”


越在乎,越在乎!采访即将结束,胥师傅终于在淮海中路接到了一单。已经等了快三个小时!给乘客开门、垫好坐垫、戴上白手套,打着转向灯把车开走。这一套动作熟练地程序化。我们常说“女汉子”这个词,这个词又好像对媒体人的形容: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我不知道胥师傅身上到底背负多大的生活压力,我也不觉得女性去做代驾是多么让人捶胸顿足、怜悯至深、可怜至极的一件事。男女平等,这不仅体现在权力上,也体现在任何选择上。与我的触动,是她身上“轻描淡写”的性格。遇到事情,遇到就遇到了。还能怎样?因为越在乎就越在乎啊,这是一个死循环。她身上有女性柔软的刚强一面。或许这是生活给予她的一份淡定和看得开。或者说,一个强大的心脏。


片子结尾,胥师傅儿子偷偷对妈妈说:“她很累,为了这个家。妈妈我爱你。” 刚才胥师傅给我打电话:“哎呀结尾我儿子那句话我哭了,我觉得什么委屈都没有了。”这就是女性,再坚硬、再汉子的女性,她毕竟是水做的。最柔软的地方隐藏再深,总会在某一刻爆发,看是不是她心尖上那个人去拨动她。当然,或许也没那么高端,这就是她的性格。


晚上11点,他给我们拍摄组打电话:“您到单位了吧,今晚谢谢你们。” 胥师傅喜欢《南山南》:时光苟延残喘,无可奈何。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胥师傅,祝您妇女节,快乐。


谢谢所有为生活奋斗的女性,节日快乐!


(看看新闻网记者:刘仲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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