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化创新推进供给侧结构改革

芮明杰：复旦大学特聘教授、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产业经济学系主任

供给侧结构改革除了要对我国现行的产业体系、产业结构进行转型升级外，一定还需要通过产品创新、业态创新、产业创新等形成面对消费需求变化、面对未来市场和符合我国未来在全球产业体系中定位的一批战略性新兴产业，形成经济新动能，进而改变现行的产业体系与供给结构。

一、供给侧结构改革与产业化创新

1、供给侧结构改革的核心是创新。我国当下供给侧结构改革的任务艰巨，“三去一降一补”只是短期措施，供给侧结构改革的根本目标是要建立适应未来需求变化的新型供给体系，而这一体系在我看来就是要建立面对未来全球产业分工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符合我国未来全球市场定位的新型产业体系与产业结构。建立这样的体系当然与我国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实力分不开，也与产业化创新分不开。这样我们一方面要关注和推进科技创新，其中包括基础科学研究创新和应用技术研究创新；另一方面还应该积极关注和推进科技创新成果的产业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

然而这样的一个认识，却隐含着一个假设：如果没有科技成果创新，何来产业化的结果？于是许多人把我们产业化结果差强人意的事实，主要解释为产学研结合方面有问题，于是所有的政策设计与制度改革都朝着产学研结合的机制与方式上去。而我们的研究认为，产业化是形成新兴产业的重要方式，它固然与产学研结合有关联，但产业化的成功绝对不仅仅是产学研结合的机制与方式问题，因为产业化实质是一个复杂的连续创新过程，是再创新的过程。

2、产业化创新是供给侧改革成功的关键。我国供给侧结构改革正在进行中，困难很大。但是困难中也有机遇：一方面我国人均收入水平有了较大的提高，其中一部分消费者已经到了消费升级的转折点，他们希望能够按照他们的消费偏好有更好的个性化消费与服务，因此新型消费品与服务业有了潜在的巨大市场，可以培育这方面新兴产业健康成长；另一方面以工业“4.0”与互联网信息技术、大数据为代表的新一轮重大技术进步将开创一系列原创新产品的诞生，如人工智能技术、新材料技术、智能制造技术、物联网技术等的突破性发展必然推动一系列原创性产品诞生，而在一些优秀创新型企业努力下，可以在新产品创新基础上，通过产业化创新的其他三个环节（工艺创新、组织创新和市场创新）的再创新实现新兴产业成长与发展。目前发达国家的许多创新型企业均在新技术、原创新产品上进行连续性的再创新，将其形成新产业并成功开拓新市场，如谷歌、GE、西门子、东芝等。一旦这些企业成功就会在新兴产业方面占据领先地位、成为产业标准、竞争规则的制定者，我们则可能又成为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上的低端环节者，被它们控制。

所以我国供给侧结构改革过程中必须大力推进我国的产业化创新，产业化创新是供给侧结构改革成功的关键。

产业化创新是一个连续性的创新，产业化创新的成功是在把握消费需要变化的前提下，在重大技术创新的基础上进行产品创新、工艺创新、组织创新和市场创新这四个连续性的创新，而且是一环扣一环的创新，缺一不可。本质上看，这四个环节的创新都是再创新，即在前一环节创新基础上的进一步创新。这种再创新的主体是企业，而且主要是具有强大创新能力的优秀企业。当下我以为必须鼓励更多的企业与企业家投身于产业化创新过程之中，以产业化创新成功推动新兴产业的健康成长，形成国际竞争力，从而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新动能。

二、产业化创新缺失的原因

我国至今为止的科技成果创新量不少，专利数已经跃居世界前列，诸多重大科研项目也在进行。但我们很少有原创新产品在产业化创新方面成功，并进而直接形成全球领先的新兴产业的。我们目前推动发展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基本上是发达国家已经发展中的产业。为什么我国产业化创新不太成功，原因究竟是什么？

第一，对产业化创新认识不足，四大创新环节上有弱项。我国这些年在科技进步与研发的投入不断增长，成果不断增长，但在产业化创新的支持方面重视不够。而作为产业化创新主体的企业在新产品新工艺创新的投入也十分有限。这一方面与企业长期处在低附加价值获得的状态，导致无力在研发与创新方面的投入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创新人才、创新能力缺乏，追求短期快速回报的思想理念有关。更进一步的分析可以发现，我们的企业习惯于低成本低价格竞争，在产品品质提升产品差异化方面下功夫不多，因为这方面涉及工艺创新、组织创新与市场创新，需要更多的人财物投入，且在这方面也无经验与人才，回报周期又长。

第二，缺乏产业化创新的领军主体，或领军主体比较弱。我国经济与产业发展的主力虽然是民营企业，但在各行业中领军的企业还是国有企业，由于国有企业的体制机制改革缓慢，国有企业领导人的评价体系问题等等，导致国有企业在成为产业化创新的领军主体时遭遇大家都知道的体制机制、决策缓慢、动力不足等一系列问题。而像华为这样的优秀产业化创新型领军民营企业数量太少，大部分民营企业虽有发展，但所处产业领域的相对低端，导致缺乏研发与产业化创新的能力与资本实力。再加上，目前两类企业的税负都普遍比较大，企业产品服务附加价值比较低，收益状况不良，也没有财力没有信心投入研发创新和产业化创新。

第三，政府管理能力很强，但有时替代市场机制的发挥。我们的政府很努力、很繁忙，在社会、文化、经济等方方面面承担了大量的管理工作，取得了很好成绩，创造了良好的生活环境。但另一方面，我们的政府事无巨细什么都管，管到科研机构科技创新的具体项目、管到企业产业化创新的具体落实等等，这样的大包大揽，直接替代了市场机制的发挥，直接替代了科学家们的研究选择、企业家们的产业化创新选择。产业化创新完全是市场导向为主的再创新，企业只有看到创新租金可以获得，新产品未来市场潜力大时，才愿意在产业化创新的四个关键创新环节努力。因此如果市场机制缺乏，创新激励机制不到位、宏观政策状况尚未有利竞争与创新，没有良好产业化创新的环境，无论政府如何进行产学研结合方式的调整和创新，实际效果也不可能太好。

三、产业化创新推动供给侧结构改革的战略对策

产业化创新的成功是建立新型产业体系，调整现行产业结构，产业转型升级，发展新实体经济，经济焕然一新的内在需要。而这正是进行进行供给侧结构改革的原因，为此我们建议：

1、重新认识产业化创新，重新认识再创新的价值。产业化创新是过程性创新，产业化创新的成功需要产品创新、工艺创新、组织创新和市场创新四个创新环节交替发力，动态演进，最终形成伟大的新兴产业，甚至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从另外一方面看，除了产品创新是产业化创新的源头创新外，其他三个环节本质上是帮助新产品实现市场成功的再创新。所谓再创新是指在前一次创新的基础进行更进一步的创新，完善或帮助实现原创新的创新。今天，我们可能更要关注和支持再创新，大力鼓励企业包括中小企业在别人创新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再创新，千万不要造成这样的误解：一谈创新就一定是原创!再创新能力比较强的是日本企业，汽车不是日本的原创，但日本丰田等企业可以在欧美汽车的基础上大胆再创新形成特色，成就日系汽车产业的成功。甚至可以这么说，后起国家的跨越式发展成功的关键，就是这个国家的再创新能力与再创新实效。

2、大胆进行体制机制的深化改革，在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方面取得突破，强大产业化创新主体的创新动力。为此我们需要深入研究我国科技创新成果及其应用、产业化创新不足的总体状况，通过对我国产业化创新的主体即民营企业、国有企业的状况分析，研究分析出这些主体在产业化创新应用及所谓“产学研”合作中的困惑及背后的体制与机制难点，进行大胆的体制机制创新。我认为，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的改革必须深化，改革的关键是企业经营者的利益如何更加有效与企业中长期的成长和业绩挂钩，而不是简单的说什么允许创新犯错，因为如果不能够从经营者内在的利益机制设计上使得他在经营企业时有内在的约束力，那么允许犯错就会成为下一轮寻租的一个方面。

3、建立与维持开放性的有效公平竞争性市场。科技成果转让市场是要开展全球资源配置条件下的科技创新与产业化创新的关键，产业化创新成功既然是市场导向与市场需求成长的结果，那么在科技创新成果市场的建设发展过程中，如何使市场成为配置资源的主导力量，就需要有效公平竞争的市场，因为此时市场机制才比较有效。科技成果创新固然以科学技术导向为主，但只有存在良好的科技成果市场，科技成果未来的市场价值才能得到比较好的鉴定，企业购买科技成果不是简单就看科技专家的鉴定结论，而是需要判断该成果未来的市场价值。科技成果得不到市场的鉴别，所谓产学研合作就是空话，因为大家都看不到前景。更何况建立这样的开放性市场，能够让全球的科技成果到我国来交易来鉴别，我以为这也是成就全球影响力科技创新国家的重要条件。开放才能使全球创新资源流入我国，知识产权保护才能使全球创新资源留在中国，公平竞争才能促进企业有动力有意愿开展创新。

4、金融体系建设与创新生态环境优化，是建设全球影响力科技创新国家的另外一个重要条件。例如，上海建设国际金融中心这么多年，在金融机构数量、交易数量、资本流量等方面有了许多的进步，但在服务体系、金融产品的创新，尤其在产融结合方面、在产业化创新的服务方面尚需要检讨。是否具有良好的创新生态环境，判断的标准，是我们在科技成果创新、产业化创新推进的现行政策及其效果是好的是有利的，是我们创新服务体系令企业满意，创新的合作网络开放且便利合作发展。我国各地已经建立许多研发中心、创新平台，政府投入也很大，其效果究竟如何恐怕要探讨其背后的设计逻辑，以及可能存在的问题，可能的影响要素。建设过程中忽视市场需求的因素，忽视企业产业化创新的要求，那么这些平台、中心对产业化创新的支持就非常有限，或仅仅对科研创新有助。

（编辑：潘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