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漫画自杀 50年后家人自掏腰包办展

孙之俊先生

他三画“武训”，支持义学。著名电影演员赵丹看了他的《武训先生画传》，决意出演电影《武训传》。然而，随着影片被批，他也受到牵连，最终含冤离去。他，就是孙之俊。9月21日，“笑写沧桑——民国时期漫画家孙之俊作品展”在上海图书馆展览大厅开幕，展出漫画作品及相关图稿百余件，其中包括最具代表性的漫画作品《武训先生画传》和《骆驼祥子》。

三画“武训”，最终死于葡萄藤下

“武训”是谁？武训是清道光年间山东的一个贫苦农民，年轻时因不识字而吃尽苦头，便决心办义学，帮助穷苦孩子读书识字。他终身未娶，靠变卖田产、街头卖艺乞讨，创办了三所义学，一时传为佳话。清政府赐其“义学正”、“乐善好施”的匾额，并御赐象征最高荣誉的“黄马褂”。民国后，武训依然受到推崇，全国上下修建了70多所以武训命名的学堂。

上世纪三十年代，投身普及教育运动的教育家，都视武训为楷模，尤其是陶行知先生。他在自己编写的教材《平民千字课》里说，“武训虽然死了，它的精神可是要活到千万年的。如果我们个个都有武训的精神，还怕国家不进步吗？”

武训先生画传封面

也许是被武训的精神所感动，1936年孙之俊第一次画出了《武训先生画传》，在天津《大公报》上连续发表，反响很大。也就是在这一年11月,“第一届全国漫画展”在上海南京路大新公司顶顶层开幕，这是漫画发展的里程碑，孙之俊成为这次展览的筹委。     1943年，在重庆办育才学校的陶行知看到这本画传，很欣赏。他说，其他版本的武训画传，大都为南方画家所作，画出来的环境、用具都不对北方的味。陶先生亲自为孙之俊的画传作跋，还将画传文字部分译成英文，介绍给国际教育界的一些朋友。但是，陶先生觉得画传在时间、空间和历史评价上，还有需要修正和补充的地方，他就关照身边的李士钊，“你去北平找孙之俊先生，请他再画一套。”这就有了李士钊与孙之俊合作的第二版的武训画传。
 

据孙之俊长女孙静介绍，1944年的夏天，陶行知去重庆北温泉中华教育电影制片厂，把第二版《武训先生画传》送给导演孙瑜，希望他能将武训的故事搬上荧幕。孙瑜很重视，构思了很久，直到1948年7月才正式开拍。主角武训由赵丹扮演。据说赵丹看了《武训先生画传》后哭了，发誓要把这个角色演好。但是由于时局动荡，电影拍拍停停，1950年底电影《武训传》才拍摄完成，整整花了7年时间。此时，孙之俊的第三版《武训先生画传》也问世了。
  

1951年5月20日的《人民日报》上出现了一篇权威社论——《应该重视电影〈武训传〉的讨论》。这篇不同寻常的社论，引发了文化教育领域的地震，全国上下由此开展了对《武训传》大规模的批判运动，舆论彻底逆转。以江青为首的反革命集团就此掀起了批判《武训传》的狂潮：武训先生的遗体，被疯狂的人们从坟墓里掘出来，挫骨扬灰；赵丹、孙瑜、李士钊等宣传《武训传》　的“主力”一个个被“整”。
  

同年6月13日，孙之俊被迫在《光明日报》公开向人民群众检讨，题目是《检讨我画〈武训先生画传〉的错误》。与此同时，他的另一本精品力作——《骆驼祥子画传》，也被封杀销毁。
 

 孙之俊的漫画生涯也就在这一年戛然而止。

孙之俊作品

他改名孙信，继续连环画创作，却是以童话为主要题材。这一次展览中的连环画《大人国》就是这一时期的作品。然而，即便改名为“信”，却也无法逃脱厄运的魔爪。  
 

1966年，孙之俊在北京的家被抄，画稿被毁，人被赶回老家。他就是在回到老家后的第二天，在家里的葡萄架上上吊的。孙静说：“我们把他从葡萄架上放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他至死都没想明白这事啊。”
  

而就在十二天前，《骆驼祥子》的作者老舍自沉太平湖。

十年浩劫，家中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作为中国现代漫画和连环画先驱者之一，孙之俊早在上世纪20年代末就与友人创办了“北京漫画社”。当时国画界流传“南叶北孙”一说，“南叶”指叶浅予，“北孙”则是指时年二十出头的孙之俊。他一生留下近4000件作品，创造了冬烘先生、贾醉生、小摩登、王曰叟、范统等几十个漫画人物，以笔代刀，揭露日军残暴和国民党反动派贪腐丑态。然而，这位有才气且多产的漫画大家，如今知之者却寥寥。
 

今年适逢孙之俊逝世50周年。 “笑写沧桑——民国时期漫画家孙之俊作品展” 展出的孙之俊单幅漫画、连续漫画作品，绝大多数是其家人从报刊上整理出来的，只有少量的仅存的原作还是其学生、朋友提供的，经过后人的努力，以专题的形式梳理出孙之俊作品的脉络。

家中手稿尽毁，甚至连他与家人的照片都没有留下一张，全在十年浩劫中化为灰烬。这次展览中呈现的照片都是由孙之俊的朋友、 学生提供，而搜集、整理作品的重担则落在了孙之俊的女婿、著名画家李苦禅之子李燕的身上。

孙之俊女婿、李苦禅之子李燕

“《武训先生画传》是在七八年前收购来的，那时候买一本大概最贵5万多块钱。”李燕说：“《骆驼祥子画传》上下集，好不容易4000多块钱买了个全的上下集，但是发现后面又缺了两三页，我终于在上海收藏者手里花了一万元买到了保存完好的， 这大约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保存得非常好，几乎看不出翻阅的痕迹。”但是，李燕也碰到过“敲诈勒索”。有人手上有孙之俊的作品，又知道他与孙之俊的关系，就主动打电话和他联系，一开口就是一万元，“那还是十年前，原作价格并没有那么贵，但最后我还是买下了。”

由于孙之俊的原作手稿存世太少，更多展览的作品是通过搜集当年的旧报纸获取，再通过电脑复制印刷。“过去的报纸是铅字印刷， 放了很大以后就会断了线，缺笔画，这就需要进行修正，恢复原貌。”李燕介绍说：“我自己是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具有造型功底，熟悉人体解剖结构，否则是没法修画的。修复工作需要非常精致，就我的眼力修两张画也得需要休息一下。” 而这样的通过搜集修复的作品就有三千多件。

孙之俊作品

对于如今家人为画家办展的现象，旁人诸多揣测。李燕指出： “很多艺术家包括我们两家的作品、收藏都捐献给了国家，有关部门应该进行研究整理。但是现在体制上存在很大的问题，一任领导一任主意，想到了就做，没想到就不做。不给经费，不安排人员，只做自己的事情，形成一个个圈圈，因为研究工作无利可图。 而作品、收藏捐献之后却没有人照顾，就压在仓库里，甚至还被偷，被偷偷卖掉。相当一部分机构让捐赠的子女很后悔，却也没办法。我希望捐赠的地方能够公布一下仓库账目。”
  

展览期间孙之俊的家人还提供部分近年来出版的孙之俊先生作品的书籍馈赠观众，欢迎大家领取。“我们这次办展览就自掏腰包花了20万，没有申请拨款，自力更生。”李燕说。对于孙之俊的家人来说，通过办展是对画家艺术生涯的一次回顾与学术梳理，具有回顾历史和推动未来的作用，也为观众提供了解民国时期的中国漫画家创作发展的一次宝贵的机会。

（编辑：张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