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 | 当医学成为热门专业后 我们应该培养怎样的医生

本期嘉宾：胡伟国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 副院长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外科学 教授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外科 主任医师

上海微创外科临床医学中心 主任医师

在抗击新冠疫情的一线，我们总能看见白衣天使的身影。他们坚守岗位，发光发热，在全社会掀起了一股学医热。新学期伊始，刚刚入学的医学生们，已经在各大院校开启了他们的人生新篇章。

如何才能培养出人民满意的好医生？本期大咖说，我们有幸邀请到了上海市十大“四有”好教师，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的副院长胡伟国教授，和我们谈谈他眼中的医学教育。

驰援武汉，是学生们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主持人：去年您带领136名医护人员驰援武汉，在武汉同济光谷院区奋战了52个日夜。这段经历让您对医学教育有新的感悟吗？

胡伟国：武汉抗疫的经历，让我对教学工作有了三方面的体会。

首先，我觉得作为老师应该言传身教，要用自己的行动为学生做表率。这次出征的时候，我记得上海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中问到，为什么我会出征？我说，首先我是医生，我去救人；其次我是教师，平时我教学生打结、开刀、穿刺、引流等等，我在三尺讲台上为他们授课，但是这一次我想作为教师，为他们做个表率，去为他们树立怎么样践行社会责任感。

其次，我觉得教学理念和经验，在管理当中也起了很大作用。武汉抗疫过程中，我带领136名队员奋战在一线，我就相当于是班主任。在光谷院区，很多重症病人被我们救治好，符合出院条件了，但他们还是担心，不愿意出院，有些病人甚至还提出说，胡院长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我好了，我才能出院。我想，写保证书不太合适，但我想到了我们教学的理念。于是给他们发了上海瑞金医院抗疫大学的毕业证书，我以校长的名义来证明你是可以康复出院的。所以教学理念，对管理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最后，就是互为人师，学生也在推着老师往前走。我们在武汉的时候，同学们画了很多漫画，做了很多海报，都让我非常感动，类似“今天你们出征，明天我们接棒”的内容有很多。这些图片都存在我手机里，时长翻看。虽然我身在武汉，但是学生们给予我力量，让我能够坚持下去。

因为疫情，我们不能正常授课，所以我在武汉给他们录制了教学课程，包括无菌、输血、外科感染、肠梗阻等日常授课科目。同时还动员了14名医生，他们也是交大医学院的老师，大家在危重症病房，穿着防护服和新冠肺炎患者在一起，给学生上开学第一课。课后，42名交大医学院的学生，挽起袖子去上海中心血站义务献血。其中一名韩国学生洪喜洲给我发微信写到，“我不能像你一样出征，但是我愿意以献血来支援你”。

所以在抗疫的52天里，我不断受到学生们的鼓励。同时，学生看到我们在一线的样子也备受教育，他们也在学习如何践行社会责任感。

忘我，是最大的医德

主持人：您讲述的这些故事，让我们感觉到做您的学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现在很多同学都想报考医学院，和2019年相比，近两年医学专业的投档分数线明显高出了不少，有人说是疫情催化了“学医热”，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胡伟国：新冠疫情让医生的社会地位提高了，让医生践行的社会责任感更强了。很多高中生给我写信说，老师，我想考医学院，毕业后我想成为你的样子。看到我穿着防护服进入舱内的背影，有同学写到，老师，你的背影是我前进的方向。所以我觉得榜样的力量很重要，疫情给予我们这样一个践行社会责任感的机会，为中学生树立了一个榜样。

主持人：您提到了中学生，其实同学们也很想知道，医学院到底想要选拔什么样的学生，为什么现在分数都那么高？

胡伟国：医学，应该是精英教育，我相信考医学的学生应该本身就是精英，至少通过医学院的培养应该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

如果同学们想学医，我认为首先要有一颗广博、慈爱的爱心，如果没有没有爱心，学医是很难学成的。

其次，我认为要有一颗恒心，要有坚守和坚持。在我读书的时候，医学本科要读6年，硕士再读三年，博士又要读三年，总共12年。现在也有住院医生规培、专科医生规培等等。医学的学制特别长，所以要坚守，要耐得住寂寞，要有恒心，要持之以恒。

第三，我认为还要有追求卓越的创新性。医学发展非常快，今天学习的技术，可能明天就颠覆了，所以要用创新的理念去学习，这样可以不断创造医学奇迹。

学医，意味着要不间断地终身学习。如果你不学习，很可能马上会被淘汰。但我觉得医生最重要的是要忘我，把自己置之度外。例如做外科手术时，医生经常需要作出一个决断，一台非常危险、风险很大的外科手术，你到底做还是不做？这对医生是非常大的考验，要将自己的名誉和地位置之度外，要有一种忘我的精神。我认为忘我，是最大的医德。一定要将患者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主持人：我们回到医学院的课堂上，医学生最后都是要治病救人的，那我们在教学和其他专业有哪些不同？医学是一个实践的学科，如何才能够把理论和实践更好地融合？您有什么经验？

胡伟国：我认为医学跟其他学科不一样的地方有两点。

首先，医学是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它是一个实践性的科学，课本上的知识一定要在临床上找到答案，你一定要在临床的实践中应用理论知识，所以理论和实践必须结合的很紧密，医学实践一定是密切结合临床的。

其次，医学是人文科学，它面对的不是一个物体，它面对的是人。人，是非常复杂、高级的，所以一定要讲人文科学。

医学基本功里，蕴藏着医生最朴素的人文关怀

主持人：有一种观点说，现在医疗设备都很先进，检查都已经高精尖了，医生只要会看数据就行，不一定非得要有基本功，包括甚至有的人觉得听诊器会不会使用都不重要了，对这样的现象您是怎么看的？

胡伟国：我认为医学发展的确有很多高精尖的仪器，有很多科学的进步，给我们医学诊断和治疗带来很大益处。但是传统的体格检查，望、出、扣、听，这些基本功还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没有必要将简单的、传统的、最基本的医学诊断技术抛弃。

例如，对病人的观察，可以早晨用听筒听一下他的啰音是增加还是减少的，中午再听一遍，没有必要上午去拍一遍X光，下午去做CT，晚上再去做PET CT。一方面减少医疗资源的浪费，另一方面有些检查对患者是有害的，而简单的听诊对患者没有任何害处。

更重要的是，我认为望、出、扣、听，是医生跟患者是一种交流，体现了人文关怀。当你跟患者交谈的时候，询问病史的时候，用听筒去听他的双肺的时候，跟他是有眼神交流的，有人文的关爱在里面。所以最简单、最基本的基本功是最经济实惠的，不应该被放弃。

直面医学教育的短版，培养更全面的医生

主持人：我们知道您有多重身份，比如在临床方面您是专家，在上海交大医学院您是教授，在瑞金医院您是副院长，主管医学教学工作。那您觉得在医学教学上，我们还存在着哪些薄弱的环节和短板？

胡伟国：首先要承认，我们是存在短板的，是需要更加强的。比如说我刚才反复提到的医学生的人文教育，就需要我们不断加强。

其次，现在医学分工越来越细，即便是外科，还分甲状腺外科、肝胆外科、胃肠外科，有些只专注于某个领域，但全科医学的教育非常重要，因为人是一个整体。

第三，我认为模拟医学、实训医学的教育也非常重要。模拟实训医学的教育，可以让实习医生少走弯路，可以在患者身上减少很多并发症的发生。所以我们瑞金医院现在有一个3200平方米的模拟实训基地，用很多模拟器械来替代真人操作。现在还有一些计算机模拟，仿真模拟等等，我觉得这方面也需要格外加强。

还有两点我觉得在医学教育中被忽视的。

首先，是灾难医学，尤其在这次驰援武汉以后，我觉得医学教育当中缺少灾难医学的课程。我们时刻要准备应对灾难的发生，作为医生应该怎么样去应对。

其次，是预防科学，很多疾病都是在发生以后，我们来诊断治疗。但是对于如何去预防，其实医学院校的教育是比较轻视的。如果我们的医务工作者能够开展更多科普工作，对大家的健康一定有很大帮助。

在医学教育中，还有一些不受到重视的短板问题。

武汉抗疫过程中，我们有ECMO，有很多医生，但是会使用的技师非常缺乏，所以医学技术人员的培养，是现在医学发展很大的短板。例如，我们有很多呼吸治疗师，在武汉的时候应用了很多呼吸机，应用呼吸机的医生也有，但是真正非常熟练掌握呼吸机的治疗师非常缺乏。另外还有康复师，手术以后，特别是一些骨折手术、脑外科手术完成以后，需要康复师进行康复训练。上海瑞金医院有幸在交大医学院成立了医学技术学院，培养更多医学技术的专技人才。

主持人：随着5G技术、人工智能AI等技术的发展，医学和智慧医疗结合起来，在疾病诊疗、新药的研发上都有了很大改变，那未来医学教育与时俱进这方面，您怎样的思考呢？

胡伟国：我觉得医学的教育随着科学发展也应该是与时俱进。比如AI人工智能，将来一定会成为非常重要的辅助手段，所以我们应该开展智慧医疗的教育，激发医学生的动力和创造性。不管是5G还是AI技术，都应该将医学和工科结合起来，更好地为辅助医学诊断治疗做贡献。

治病救人和教书育人，都需要敬畏生命，也需要有理想和情怀。医学教育任重道远，唯有常持“筚路褴褛，以启山林”的奋斗之志，才能推动医学事业生生不息，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