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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雷文锋之父:我要真相 儿子之死从救助站到托养中心都有责任

时讯

看看新闻Knews记者 张正磊

2017-03-22 11:58


【视频】雷文锋之父:我要真相 儿子之死从救助站到托养中心都有责任


3月21日晚,民政部紧急发布《关于对救助管理机构站外托养等工作进行检查整改的紧急通知》,要求全国彻查托养中心,救助人员信息立即上网。此时,自闭症少年雷文峰死于广东韶关练溪托养中心,已有三个月零20天。


雷文锋生前照片,2016年12月3日死于广东韶关练溪托养中心。


雷文锋的父亲雷洪建至今不敢告诉父母,他们的孙子已不在人世。他的微信朋友圈没有转载关于儿子的报道,里面依然是他疯狂寻找儿子留下的寻人启事和绝望的字眼。


至今他都忘不掉通过手指伤痕辨认出儿子的那段经历。照片中的死者雷文锋,身体极度消瘦,肤色蜡黄,面容改变更大,与其生前胖嘟嘟的脸相比判若两人。而在迷糊状态下答应火化儿子尸体后,深觉对不起儿子的雷洪建,最终求助媒体,希望能为儿子以及其他死于托养中心的被托养者讨要真相:他们生前经历了什么?


新丰县内部调查更让雷洪建担忧。他说,国家应该成立专门调查组独立调查,查明练溪托养中心究竟死了多少人。他希望自己寻求的这个数字,可以告慰儿子以及其他逝去的被托管人,让儿子的悲剧不再发生。


这位老实、至今未能从儿子死亡打击中恢复过来的父亲说,希望那些还生活在各地托养中心的被托养者,能因此事件引起政府足够的重视与照料。


3月21日晚,雷洪建向看看新闻Knews记者还原了儿子走失以及他找寻、得知儿子死亡的经历。以下为其自述。


“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我老家在湖南衡阳农村,儿子雷文峰2000年12月11日出生。三四岁时,(我们)发现孩子和别人不一样,一两个字一两个字地说话,不能说长句,反应也迟钝。我和老婆刚开始以为他只是说话不清楚,带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好像舌头有问题,剪了一点点(舌系带),但也没用。五六岁时才发现(他)智力有问题,读书时简单的计算题算不出来。


我们就在衡阳与长沙给孩子看病,一开始按照多动症和智力障碍治疗,但效果都不好。我们那里有个特殊孩子学校,但主要接收聋哑人,儿子上了几天就回来了。后来他就一直在小学普通班,上到5年级。


我2007年出来工作。虽然一年只能回去三四次,但(儿子)和我关系很亲,最听我的话。2015年前儿子在家跟着妈妈,但我们要了三胎,家里没人照顾大儿子,这才带他到深圳。我也想过把老婆和孩子都接过来,但孩子上学没法解决,公立学校进不去,私立负担有点重,而且老家还有父母要照顾。


来到深圳后,我和儿子得到老板的照顾,住在一间宿舍里。我上班也带着他去。他喜欢看电视听音乐,但不和其他人交流。我同事觉得这可能是自闭症,建议找医生看看。医生确诊是自闭症,但已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说两三岁开始治疗才有效果。


父亲上班,雷文锋也“上班”。就是在这里,不喜与人交流的雷文锋,被其父亲同事判断出病因。


我儿子是一个比较爱干净的人,有时我抽烟烟灰掉在地上,他还会拿扫把帮我扫一下,我对他说谢谢,他会看我笑一下。他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和老婆的名字他也会写,但家庭住址写不出来。电话号码我教了他不下千次,但他只记得5291后面四位数字。我真的很舍不得他,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去埋怨,作为父亲我没有这种想法。


在救助站,他写出了自己与妈妈的名字


周末我都会带他出去玩,去年8月7日(走失前日)也是这样。吃披萨、肯德基,逛超市、公园,他玩得很开心,回来跟我说下次还要去。到晚上11点多我说要睡觉,明天得上班,11点半我看到他睡着了,我也放心睡下。


但(第二天)早上6点半我醒了一看,他的床是空的,我赶紧起床去楼道里找,都没有。看了楼道监控才知道他4点多就走了,我就赶紧喊老板和同事帮忙找,也马上报了警。


后来碰到常给我们送快递的小哥,他说看到我儿子,但一直找到中午也没有发现。我们就沿着道路继续找,当时租了三部车。我又去看监控,发现他9点多确实路过快递员说的位置。但是儿子后来走进监控死角,追踪不到,我们就在他最后消失的位置分散去找。


当时我们已在微信朋友圈发布寻人消息,也到处张贴寻人启事。第二天m338路公交车司机打电话给我说见过我儿子,我们马上赶过去,等到晚上公交车回到站点,查看监控确认是我儿子,但不知道去哪了。



第三天我们就去地铁站找。一名地铁安保说见过,我们就去看监控,发现晚上8点他坐地铁走了,我们每一站都出去问,一直问到福田口岸。一名安保说看到我儿子想跟着一个人出闸机,但没有出去。因为当天已过晚上11点地铁下班,就直到第四天才看到监控,确定是他。


我的亲戚朋友在那里大概找了一个礼拜,没有任何结果就各自回去了。我没停下接着找,有人说在东门看到,有人说在皇岗口岸看到,一个捡废品的也说看到过,但都一无所获。我找了一个月也没结果,单位催上班,我就利用周末去找,没有放弃。


我知道救助站,他走失没几天我就去深圳救助站问过。就在去年10月23日,我还去过深圳市救助站;28日又去宝安区救助站询问,也没查到。期间警方也没有任何消息。


为找寻走失的儿子,雷洪建走遍了深圳地铁站。


到了去年12月13日,有个在救助站工作的朋友知道我孩子丢了,就说帮我在救助站内部系统查找,真的查到了,在东莞救助站。东莞救助站把照片发过来确定是孩子,我非常高兴,赶紧准备接回儿子。我马上查到了东莞救助站电话,他们说是有这个人,但出现了一些意外,已经不在人世。


我当时站在那里,眼泪止不住地流。同事劝我先去看看,说不定死去的不是我儿子,我就赶去了东莞救助站。我一看他写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写了他妈妈的名字,就确定这份单据上记录的人就是我儿子。


(记者注:这是雷文峰走失后被找回的关键。雷文锋死亡事件首曝人、前《南方都市报》记者姜英爽认为,尽管派出所、救助站和托养中心知道雷文峰乃至其父母的名字,却未实质性帮助到雷洪建寻子,可见救助站存在工作失误,未将雷文锋的信息输入寻亲网。)


(那时)我儿子已在韶关新丰县殡仪馆。我问怎么会在那,救助站的人说他们那里只能临时住一个月,被救助人员太多,要被分流到其他福利机构。他们给我看记录,显示去年8月24日我儿子被送到救助站,10月19日被送到韶关新丰县练溪托养中心。


练溪托养中心,雷文锋死亡之地。


但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儿子就没了,说是得的消化道肿瘤,是癌症。我当时心情悲痛,蒙了,也没有医学知识,没怎么怀疑。但我知道儿子在里面肯定生活不好,因为他的尸体惨不忍睹。


火化工第一次拉出来的三具12月3日送过来的尸体,都是瘦得皮包骨头,我没认出来,便说都不是。我就跑去问新丰县练溪托管中心的罗副主任,我就看到他拿出本子,说当天记录了3个,没错。后来我通过孩子手指的明显伤痕,才认出来(记者注:姜英爽通过对练溪托养中心死亡率的调查,发现新丰殡仪馆接收被托养人员尸体冷冻存储是每日150元,一般尸体存储费用只需50元,无人认领的尸体存储一个月后火化,所有费用由救助站的民政经费提供)。


现在后悔把他带回深圳也没有用,当时家里照顾不过来。他走失的头一个月,我每天晚上都躲在被窝里哭。(雷文锋死亡)这个事情我连爸妈都没告诉,怕他们经受不了打击。我妈对我儿子很好,比对我女儿还好。今年过年见到妈妈,她还叮嘱我有时间再去找,要找回来。


刚开始我坚持要做尸检,我老婆也同意,但我那些亲戚说,这孩子本来活着十几年,生活得不是很好,没必要再往他身上动刀。如果查出来有什么问题,你肯定要打官司,和政府打官司你耗不起。我当时心情痛苦,模模糊糊就答应火化了。


希望给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我就是因为后悔,觉得对不起我儿子,所以去年12月后一直想找记者把这事公布出去。儿子不明不白死了,我要讨回一个公道,否则对不起我儿子、也对不起一起死去的另外两个人。他们是三条人命,不是三只狗,我想里面肯定有问题。


新丰殡仪馆火化工的话,让我坚定目标,他说新丰练溪托管中心一年死的人数没有三百也有两百(记者注:姜英爽在接受看看新闻Knews记者采访时表示,广东某救助站知情人士向她透露,6年间200多名被托养人员从广东某救助站送入练溪托养中心前,身体检查是健康的;此事曝光后,被托养人员经调查不仅有近百人已经死亡, 而且有人感染了肺结核、梅毒甚至艾滋病等)。


我的目的是要给所有在那里死去的孩子一个公道,不止是我的孩子(记者注:据姜英爽介绍,托养中心不具备收留未成年人资格,也不具备收留精神病人资格。练溪托养中心被曝光后,内部知情人士向姜英爽透露,未成年人先后被救助站接回,但仅有16岁的自闭症少年雷文峰,在托养中心被看做是25岁左右的成年人。)


我希望政府部门把这件事调查清楚,给死去的人一个公道;希望政府关注弱势群体,现在还生活在托管中心、救助站的人以后生活能过得好一点,不要饿得皮包骨头;希望悲剧不要再发生,政府能把制度完善,还有人去监督,有了制度要监督,不然谁知道他们怎么执行。


我找了好多家记者,但是没有报道出去。后来朋友将我的遭遇转发到朋友圈,被一个关注自闭症孩子的公众号报道后,才有媒体跟进报道。


我看到当地开始调查,但我觉得不能让他们系统内部去查,希望有省一级政法机关、国家派一个专门工作组,把这个事情查清楚。


我儿子的死,从救助站到托养中心都有责任。在救助站,我儿子把名字写出来了,妈妈名字也出来了,为什么不调查,把身份查清呢?托管中心,一个健康的小孩,就住一个多月人就没了,这里面的情况需要政府部门去查。


我以前不知道有托养中心,但我觉得托养必须由政府部门做,不能私人去托养,因为私人托养有利益存在(记者注:练溪托养中心前负责人罗丽芳的丈夫曾举报新丰县民政局前负责人李某长期从托养中心拿款。罗丽芳被排挤出局后,将接盘者诉至法院,原定于3月2日开庭却迟迟未开,罗丽芳则被以涉嫌挪用公款罪拘留。这一纠纷折射出托养中心暗藏的利益,据罗丽芳亲属向姜英爽透露,2015年开始练溪托养中心有明显盈利,“一年一两百万以上”。)


到底我儿子和其他人怎么死的,到底他们一年死了多少人,我希望他们把这些事情查清楚,公布出来,给我儿子,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我看到儿子尸体的那个样子,我真的不敢想象他最后一个月里经历了什么。


有人告诉过我可以打官司,但我没想过打官司,只想要一个事实真相。现在没有相关部门联系过我,也没有人提过赔偿。


(记者注:新丰县官方通报称,练溪托养中心733名被托养人员已全部返回原救助站,并妥善安置。不过这也让姜英爽担忧,因为救助站的临时救助功能,不可能长久容纳被救助人,而她也从知情人士处了解到,接回被托养人员的救助站,有的已人满为患,不得不从外调派人手。这些人员最终会被安置在何处,未见明确。更令她担心的是他们可能会被送往大院落式的托养中心,而这正是提倡社区托管方式的姜英爽所反对的。)


(看看新闻Knews记者:张正磊 编辑:周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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