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编辑室】冤案昭雪何时不再靠“运气”？

冤案纠错要从靠“运气”向靠制度设计转变

12月22日上午11点左右，黄志强、方春平、程发根、程立和四人走出法院，他们身披大红花，宣告自己的自由人身份。

方春平

程发根

黄志强

程立和

宣判无罪后，四名原审被告人就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此前，四人分别被羁押在四个不同的监狱候审。

当天下午，方春平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乐平市中店村老家。他先在老家附近的一家酒店洗澡、换新衣，然后重新披上大红花，在锣鼓和鞭炮声中，在村民的夹道欢迎下，踏入家门。

看看新闻Knews记者张正磊一路跟随，记录下了方春平回家的一幕。方春平告诉看看新闻Knews，这一路上他走得特别慢，一直在脑海里比对“家”的模样。但老家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甚至踏入家门时那种陌生感都扑面而来，因为他离家已经整整14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看看新闻Knews采访方春平

方春平表示，出狱后先调节一下心情，再打算今后的生活，包括考虑国家赔偿与追责。此前再审宣判后，江西高院副院长夏克勤代表该院向四人当面赔礼道歉，并告知他们有依法申请国家赔偿的权利。

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夏克勤向四原审被告鞠躬致歉

乐平案的转机，出现在2012年。与四名原审被告人同村的方林崽，作为奸杀数位女性的犯罪嫌疑人落网，方林崽自认“5.24”奸杀案系他所为。

这一年，距离乐平案的发生，已经过去了12年。2000年5月23日晚上，江西省乐平市中店村发生一起抢劫、强奸、碎尸案，当地某超市老板蒋某和外地女子郝某约会时双双遇害，次日才被发现。

2000年5月24日警方勘查现场照片

两年后，中店村村民黄志强、方春平、程发根、程立和、汪深兵五人被警方认定为凶手，其中汪深兵在逃。景德镇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黄志强等四人死刑。江西高院终审改判四人死缓。判决生效后，四名被告人与家属一直对判决结果进行申诉。

方林崽主动招供，让已经审结的乐平案疑窦丛生。据报道，公安机关随后出具的一份证据显示，案发现场发现的3枚烟头上的DNA，来自方林崽的可能性近乎百分之百。

方林崽落网一年后，在外“潜逃”11年的汪深兵被抓捕归案，他也坚持不承认自己杀了人。第二年，汪深兵被无理由取保候审，期满后也没有被警方采取其他任何强制措施。这也是乐平案被视作疑案的又一个信号。

汪深兵

2015年7月，江西高院决定立案复查乐平案。2016年4月27日，江西高院作出再审决定。11月30日，此案再审开庭。12月22日，法院再审宣判黄志强等四人无罪。

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

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

方春平的辩护律师张维玉则直接指出，方林崽的出现，又坚持、反复承认自己是真凶，是乐平案得以平反的关键所在。张律师甚至用“运气”来形容如今的胜诉，毕竟翻案的几个要素同时具备，偶然性太大。

对于再审宣判结果没有采纳此案存在刑讯逼供，张律师仍有不同意见，他认为，几位原审被告人身上的伤，以及审讯录像中被审讯人脸上的血迹，这些都足以成为刑讯逼供的证据。

方春平辩护律师张维玉认为再审胜诉的运气成分较高

盘点近年来纠正的冤假错案，有的被告人身陷冤狱长达十余年，有的被告人甚至已被错误地执行死刑，他们的亲属长期奔走呼号，生活质量跌入低谷。

在公众印象中，典型的冤假错案多因某种意外而真相大白，例如佘祥林案和赵作海案是由于“亡者归来”，而呼格案和聂树斌案则是由于“真凶再现”。要是没有这些意外出现，这些冤案的纠错或许要等待更长时间。

聂树斌

凭借真凶或亡者来给冤案平反的成本是很高的。例如真凶再现的案件，时隔多年，被害人已经死亡，证据已经磨灭，很多现场也因变化而无法进行勘查，因此，对所谓的真凶就很难做进一步认定。

但是，真相显而意见毕竟给了冤假错案纠正的可能性。而要纠正那些“证据不足型”冤假错案，才更是难度重重。尽管相关法律对“无罪推定”原则予以了明确，但是要真正落实并不容易。迫于观念上、体制机制上的原因，一段时间以来，疑罪从有、疑罪从轻的现象仍时有发生。

对此，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李奋飞提出，要改变刑事误判纠正依赖偶然、依赖运气的现状，要从两种改变着手。

首先改变刑事误判的认定标准，不应以百分之百错案才予以纠正为标准，只要新证据的出现能够动摇原生效裁判的证据体系，就应予以纠正。其次改变刑事再审机制，“以自我纠错为中心”向“以审判为中心”转变，自己来纠正自己的错案，这种制度设计本身就违背人性。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李奋飞建议以制度设计避免冤案纠错的运气成分

李奋飞认为，应该看到十八大以来，法院系统加大了纠正冤假错案的力度，如徐辉案、念斌案等都是因为“证据不足”。2014年纠正的12起重大冤假错案中，仅有2起是因为出现了真凶。人民法院敢于纠正这些错案，说明其在依法独立公正行使审判权，疑罪从无、证据裁判等理念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

目前，冤假错案的纠正机制初步形成，除了当事人及近亲属的申诉、控告外，人民法院自己发现并纠正，人民检察院通过行使检查职能发现，并通过抗诉予以纠正也是重要途径。

乐平案宣判之后，江西高院负责人在答记者问时表示，法院作为审判机关应当认真汲取教训，深刻反思，包括要强化人权保障理念；强化证据裁判理念，严格贯彻疑罪从无原则；强化互相制约原则，真正将以审判为中心的原则落到实处；强化依法纠错理念、强化审判人员素质建设等。

（编辑：姚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