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照记：《希特勒回来了》一部德国穿越剧的野心和作为

脑洞大开的穿越剧，能与现实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借古讽今，如何能直指人心？一部不到300万欧元的小成本制作，在德国创下超高票房，蝉联20周排行冠军。在当代德国的语境中，大胆假设“希特勒回来了”，这看似无厘头的剧设，冒天下之大不韪，却引发了人们的自省与思考，这部严肃的讽刺喜剧也成为了新的现象级电影。

电影海报

电影《希特勒回来了》根据德国作家蒂穆尔·韦尔姆（Timur Vermes）所写的社会讽刺小说《他回来了》（Er ist wieder da）改编。小说里种种荒诞不经的设想在电影中呈现，却有着一种近乎真实的错觉。

希特勒回到当代德国

开篇场景中，摄像机采用从天空转向俯视地面的视角，呼应了1932年李芬斯塔尔导演的纳粹宣传电影《意志的胜利》。希特勒穿越时空，从天而降，周遭的世界却是今天的德国。身着军装，回到当代的希特勒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当成行为艺术家，引起路人围观，合影，继而被电视台当作话题人物包装成娱乐明星，走上真人秀的舞台，凭借出色的口才，煽动人心的演讲，对欧洲政治议题的点评与社会现实的批判，迅速从娱乐谐星转型成为公知网红，赚尽Youtube点击率。与此同时，在管理层内斗中失去了话题人物希特勒的电视台，只能面临收视率下降和节目停播的命运。此段出人意表地还原了电影《帝国的毁灭》的经典桥段。而希特勒的宣传团队，班师回朝，发布新书，开拍电影，全新打造的希特勒形象，俘虏了德国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人群，一场似曾相识的领袖崇拜与民粹运动又卷土重来。

《帝国的毁灭》剧照

有趣的是，影片中一些希特勒出现在街头的镜头，是手持摄影机拍摄的，事先没有经过排练，街上路人的反应是真实的，而希特勒的台词也是由演员自由发挥。这些真实桥段出现在影片中，却丝毫没有隔膜，街头采访内容涉及德国的社会经济、民生，政治，欧洲难民潮与多民族融合等复杂的社会议题，德国街头普通人对现实的吐槽，全都通过用戏中戏的方式真实呈现。

街头被围观

电影借由希特勒在当代的角色错位，间或夹杂《娱乐至死》的讽刺，从战争狂人变为公知网红，同时也是毫无忌惮的破冰者的形象，用戏谑的方式触及了那些平时不便在公开场合谈及的现实问题。影片里随处可见对德国总理默克尔的调侃，电影上映期恰逢欧洲大规模爆发难民危机，也因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难民危机中德国的尴尬定位。

调侃默克尔

去年默克尔表示，将接纳80万欧洲难民，这一表态曾经让德国和默克尔本人挣足了面子，当时外界的论调是，此举可有效补充德国的劳动力资源，是保证德国经济持续发展的长远布局。可是时过境迁，这场二战以来最严重的欧洲难民危机，已经让欧盟国家在难民分摊，边境控制问题上产生巨大分歧。巴黎恐怖袭击后，欧洲民粹团体呼吁停止接收难民。德国科隆的难民骚乱爆发后，极右势力要求政府立即关闭德国边界。这一事件也被认为是欧洲难民危机的转折点。《卫报》称，新年之后的几天里，那些对难民满怀善意的德国人在社交媒体上表示感到了“欺瞒和背叛”。舆论开始剑走偏锋，难民的负面新闻与来自右翼的抗议声浪不断，让默克尔及其团队颜面尽失，焦头烂额。除了德国，滞留欧洲的百万难民，将对欧洲福利国家的就业、医疗、教育、养老在内的社会保障体系的构成，以及宗教、文化等面向上产生更长远的影响。而这些思考在影片里都是以反讽的形式来达成对现实的影射。

欧洲难民儿童

英国《每日邮报》报道，曾经参与拍摄希特勒相关电影的演员奥利佛·马萨奇（Oliver Masucci）扮成希特勒的样子在德国街头行走，结果竟然受到了众人的围观与追捧，许多人和他自拍，并在社交媒体上传照片，甚至还有人向他吐露心声：“请把集中营带回德国吧！”一切都令他感到不寒而栗。这一现象在当前数十万难民涌入德国的状态下更加引起人们的注意。德国《柏林早报》对此评论，“一个假扮的希特勒，一个小胡子，就很容易让人们不再压抑自己，这深刻揭示了德国的黑暗面。极右势力潜伏到了今天，并且找到了新的形式。”

在勃兰登堡门

结局处的反转，与戏中戏的设计，都非常巧妙。最初发现了希特勒的电视记者意识到了真相，却早已是自身难保，无力回天。天台一场对手戏，非常有意味，希特勒对想要杀死他的记者说，我是你的一部分，来自你们所有人。你们心底里都像我。这些话，直指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对集权的崇拜，对于民粹的认同。历史的灾难，有偶然中的必然，这必然根植于人性深处。正如剧中希特勒所言，“这些平凡人，这些普通百姓，是他们推举了我。”

剧照

德国人的严谨和对战争的自省，为世人所称道。这个民族一直在用日常生活对抗遗忘，对战争带来的创伤，从未忘却，也更加警觉。也正因如此，把希特勒这个角色放到今天德国的语境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看起来也像是一出无厘头喜剧。然而，现实生活总是错综复杂，间隙丛生的。当这部讽刺喜剧在德国上映时，一出政治闹剧却在大洋彼岸的美国真实地上演着。川普（Donald Trump）煽动民粹的种种奇葩说，却让他在共和党票选中遥遥领先，直至锁定总统候选人提名，看起来也未尝不是电影的另一个现实注解。

片尾，那个坐在敞篷车里巡视街道的小胡子男人，向路人挥手致意，下一个镜头呈现的是未经导演的真实镜头，人们好奇地向车里张望，有人笑着仿效纳粹敬礼欢呼，虽然每一张面孔都不一样，但每一个表情都似曾相识。剧终那一刻，观众席没人起身离开，人们不知是否应该鼓掌。爆笑过后，是森森的寒意。于无声处听惊雷，这部穿越剧的野心和作为，大概就在于此。

剧照

（编辑：王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