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说丨从仲裁规则看，孙杨还有几线生机？

2020年2月28日，持续长达542天的孙杨药检纠纷等来了裁决。国际体育仲裁院（CAS）公布了“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诉孙杨和国际泳联案听证会”的裁决书，孙杨被禁赛八年。

三位仲裁员一致认为，检测人员遵守了相关规定，而孙杨对自己破坏取样没能提供令人信服的理由。

孙杨随后在微博上回应，“震惊、愤怒、不能理解！”并表示已委托律师向瑞士联邦最高法院提起上诉。

上诉后，孙杨还有没有参加今年东京奥运会的一线希望？

《律师说》特邀熟悉国际体育仲裁规则的吴炜律师，聊一聊这一热门事件。

吴炜，通力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上海市律协体育业务研究委员会主任，国际体育仲裁院（CAS）仲裁员、瑞士仲裁协会会员和中国大使、国际体育仲裁院（CAS）上海听证中心咨询委员。2017年，受邀参与中国国家体育总局政法司组织的《体育法》立法修改，从事体育仲裁章节起草。

孙杨还有翻盘的一线希望吗？

要想知道孙杨还有没有翻盘的机会，首先要了解国际体育争议解决机制的规则。

国际体育仲裁院（CAS）是专门为解决体育纠纷而设立的国际性仲裁机构，处理的案子大部分都和服用违禁药品、运动员参赛资格和球员转会费有关。

它的机制有点像行政诉讼、劳动诉讼。

像这次被推上被告席的除了孙杨，还有国际泳联。

因为在2018年，国际兴奋剂检查管理公司报告孙杨“暴力抗检”后，2019年1月，国际泳联裁决，孙杨没有兴奋剂违规行为，引起了国际反兴奋剂机构的不满和反对，所以不依不饶上诉到国际体育仲裁法庭。

你看，平等主体（运动员之间）和不平等主体（机构和运动员之间）都可以提出自己的申诉，这是体育仲裁法的特殊性和魅力。

跟我国实行的两审终审制相比也有点相似性。

中级人民法院、高级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受理的第二审案件，或最高人民法院审判的第一审案件，都是终审，当事人不能再上诉。

国际体育仲裁院（CAS）法院设两个仲裁庭，一个是普通仲裁庭，另一个是上诉仲裁庭。

孙杨案在国际泳联裁决环节已经是一审，所以现在的裁决相当于是再审程序。

不过，再往下，与我国的两审终审制就有不同了。瑞士联邦高等法院还拥有、也唯一有权对国际体育仲裁庭的裁决内容进行司法审查。

但他们予以审查乃至最终改判的基础是非常有限的，不存在证人的再次陈述，和对事实的再次审理。

只有在比如CAS管辖权、仲裁庭组成、独立性公正性有重大瑕疵，或违反正当程序和公共政策的情形下，瑞士联邦最高法院才可能撤销CAS原先的裁决，也需要大量的有力证据支撑。

孙杨听证案与以往案件有很大不同，它是1984年设立体育法庭以来，第二次向公众开放。

这里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根据规定，国际体育仲裁庭仲裁小组由三名成员组成，有时候会有争议的，这次是三个人全票通过。

这次的三个仲裁员也是精心挑选，非常权威。

一位是意大利的前检察官、前外交部长、欧盟委员会前主席和意大利体育法院现任院长；第二位是英国人，我和他曾一起办过案子，他是一位学者型的大律师，现排CAS公布裁决最多的仲裁员前20名；第三位也是英国人，职位是教授。可以说是豪华阵容。

想要在程序上找到漏洞的可能性，恐怕要在百分号上再加一个零，只有千分之几的可能性。

30天上诉期里还能做什么？盯牢东京奥运会

此次裁决后，孙杨可以在30天内向瑞士联邦最高法院提出上诉。虽然翻盘几乎没可能，但不一定能说孙杨的体育生涯已经彻底结束。

我还是主张，既然我们加入了世界体育大家庭，就要按照规则来，根据规则来尽可能维权。

这30天，在技术上可以做什么事呢？

首先，上诉可以着眼于，有没有可能参加今年的东京奥运会？

技术上可以提出一个名词叫暂停。

就像警察开了罚单发出来了，被处罚人在上诉的时候有一个权利，就是能够把罚单像暂停键一样暂停。

法院如果批准，就会给你一点点时间、某几个赛事的参赛权。

但是话说在前面，这个技术上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小。案例是有过，但非常少。

这一两天，有业内人士还出了一个主意，尝试上诉欧洲人权法院。

但问题是，第一，欧洲人权法院审理案件很长；第二，以前成功的体育仲裁案例非常少，且成功的是欧洲籍运动员；第三，即使上诉成功，较大的可能是裁定发回重审。

由此带来的漫长的审理周期，对未来两年即将退役的孙杨来说，意义并不大。

孙杨药检纠纷对中国体育界和社会的价值是什么？

我认为，孙杨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运动员之一。

为什么我们这个超级明星在国际上面对了一些挑战？他拿了这么多金牌，他还不够英雄吗？

这次的纠纷，我认为最大的价值是像普及了防控病毒疫情的常识一样，全民普及了国际体育仲裁和规则的课。

首先是程序正义的逻辑。

就像我们在足球场上，一个裁判判点球该不该判，无论冤还是不冤，我们首先应该尊重裁判。

孙杨案仲裁小组指出，提供血液样本是一回事，对测试人员的身份质疑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程序上应该将完整尿样留在测试机构手中，而非自行销毁。

规则意识是，今天定了什么程序，大家签过字，今天只能这么办。

发现问题后，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提出异议，重新讨论并合理维权。

历史上不乏运动员在提交检验样本之后，成功地通过书面异议，以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程序存在瑕疵为由，使阳性检测结果作废的案例。

第二是融入。

除了体育技术、心理素质，还有一种融入国际文化和价值观的教育。

我们秉持着对所有人信任、友爱的奥林匹克精神，来参加全世界的比赛，需要尊重规则，做好预案，把规则用足。

即使一旦出现突发情况，我们也可以坦然面对。

我们拿到了世界一流的体育成绩，但更需要我们去长期实现的，是能不能真正融入这个国际体育社会，让全世界从精神上真正认可我们的地位和成果？

我觉得，中国正在逐步走向体育强国，这种碰撞可能是很痛苦的，但也是必要的。

（看看新闻Knews记者：王潇月 李翔 通讯员：吴炜 编辑：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