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商街——城市记忆和想象重构的遗产

在我们看来，地方商业街不仅是应对都市变化的重要反应，而且是催生改变，并将其融入空间、叙事和日常生活的促进剂。当然，比之中央商务区和购物中心，这些街道显得不那么气派。它们需要较少投入，传统上只供应日常需求：蔬菜水果，理发修面，外带熟食，五金工具。然而，地方商业街是由社会中的主导运动形成的，进而成为后者发生的地点。这样的主导运动包括人员的流动、物资的流动和文化交流，当前则着重体现为全球化、迁徙，以及最近的士绅化和城市更新。

对地方商业街而言，一个关键问题是“谁”能抵达那里并在那站住脚。购物者、店主和附近居民既决定了街上的货品和服务的种类，也决定了社会氛围。一种街道，商店售卖昂贵服装，咖啡馆提供卡普奇诺;还有一种街道，小贩直接朝着大街开店，售卖面条和馒头。两种街道的名声大不相同。商店的内部空间和街道的公共空间影响着邻居和陌生人之间的互动。这些空间的面貌和它们给人的感觉创造了邻里街区的地方特性。

通过在地方商业街摆摊开店，移民总能在一座城市的经济体系中寻到一席之地。他们的行为不一定合法，因此与地方政府的关系处在风险之中。但是在最好的情况下，地方商业街上的外来者为长期居住在本地的人以及与自己一样的外来同乡提供有用的服务，从而促进了社会融合。而且地方商业街不仅是经济交易的空间，也是文化交流的空间，说不同语言或带有不同的口音的人们，能在那里得到接纳。简而言之，地方商业街由日常生活中多样的社会和文化空间组成。这些空间在一条街道上的拼接——文化多样性体现于某个空间内部或空间与空间之间——形成了全球城市的世界主义特色。

相似的问题，多样的解决方式

租金、创意、地标、回头客、对政府的期许，类似的关键词也出现在其他城市的“店主故事”中。“这些地方商业街的运作方式以及面临的困境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塑造商业街的主要有店主、业主和购物者三股力量，供应链、媒体、社区居民以及地方政府也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

然而，全球城市的开发项目常常破坏地方商业街的多样性、亲密性和原真性。跨国连锁企业取代家庭经营的小店，酒吧挤走了简单饭馆。最糟的时候，整条街的小商店会瞬间消失，被标准化零售直销店组成的巨型室内购物中心吞噬，有时候是由于国家驱动的再开发，有时候是由于市场导向的士绅化。连锁公司的取代，不仅令某些小店主失去生计，而且也让本地居民失去了本地商店营造的家园感、地方特性和社会共同体。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上海，也发生在纽约、多伦多、阿姆斯特丹、柏林和东京。本书的每一章讲了上述一个全球城市的故事，它一方面追踪两条当地商业街的变化轨迹，另一方面展现一套超越地方差异的城市发展的“全球通用策略”。我们看到，地方政府想要提升商业街的档次，它们通常不欢迎外来店主，尤其是来自国外的店主。到处都在涨租金，地方政府对此不太干预。同时，所有类型的实体商店都面临着电子商务的强大竞争。这些状况改变了许多地方商业街的人口类型、店面设计和社会特色。上海的两条街（田子坊和民星路）也不例外。

【视频】钟晓华：上海城市遗产保护历程的演进 

尽管如此，进行跨国比较总是困难的。每个国家有自己的文化传统，它们的城市景观反映了不同形式的建筑遗产，讲述着不同社会的发展历程。而且，各国政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尤其是地方政府调控商业和监管街道生活的方式，存在着很大差异。本书的研究伙伴分别代表北美洲、亚洲和欧洲，异地合作的经历提醒我们，同样的状况在一种环境中理所当然，在另一种环境中就可能令人惊异;反过来，前者的例外也许正是后者的预期。不过，有一些趋势在所有城市中都能为研究者察觉，这个显著的发现使我们越来越担心，正如许多商业和政府机构解读的那样，全球化对城市生活有一种同质化的效应。

这个比较型项目对上海而言非常重要。中国城市，尤其是上海，在有些观点看来是“特例”，因为它们受到强有力的政府规划、大规模拆除及广泛重建的影响，在大尺度上发生着迅速的转变。然而我们发现，上海比预想的更接近书中的其他城市。市中心的租金在上涨，消费者的品味变得越来越讲究，许多新店的审美代表了全球通行的、士绅化的ABC类型商店：艺术画廊（Art Galleries）、精品店（Boutiques）和咖啡馆（Cafés）。这些变化在田子坊表现得尤为显著。田子坊地块位于旧城中心附近，综合了购物、娱乐和文化功能。然而在20年前，那里还没有多少商店;21世纪初，该地经历重生，成为文创园区;最近一段时间，依靠既有的国有工厂建筑和传统民居，田子坊迅速商业化。

我们发现的这些问题，还有待更多的人在一个国际合作的框架内对城市空间进行比较型研究。政府对本地商店的政策，城市生活的同质化与持续分化之间的张力，在城市日益拥挤多样的情况下，既保护活力也保护原真性的需求：上述问题应该引发更多国际研究合作，对城市生活的复杂互动开展更加深入的理解。

（编辑：贺璟岚 施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