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记者手记——“狗肉节”的两天三夜

在两天的采访里，动物保护人士、狗贩、当地有关部门是主角。他们冲突、仇恨，相互不理解，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被买大了的市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爱狗人士，爱狗人士，我把狗卖给你啊！”21号上午，当一位爱心志愿者正准备离开白石桥活狗交易市场时，一个身穿花T恤的本地人牵着他的一条黄狗追了出来。

除了把狗卖给餐馆、食客，这几年来，狗贩们又有了新的主顾——动保人士。一位荔枝摊主告诉我，农民自己养的土狗卖给狗贩子，一般是七八块钱一斤，一条30斤重的狗的售价大约在240元左右。把收来的狗卖给动保人士，利润可能翻倍都不止。

两只狗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人给我发信息，说你带着钱来吧，我们把狗给你准备好了。”一位杨姓的爱心人士如是说。她告诉我，今年的狗市，价格涨得厉害，狗贩们看 到是他们来买狗，更是变本加厉，漫天要价。“一点点大的小狗就开价要四五百，大狗直接就要一千”。这样的开价要比市场价高得多。带着现金过来的杨阿姨说， 拿同样的钱，能买下的狗的数量越来越少。

为了能让爱心人士尽量多地买狗、救狗，狗贩子们不惜用威胁的方式来完成买卖。“他们直接拿一根棍子对着那只泰迪狗的头，问我买不买，不买的话就当着你的面，直接把狗敲死。”你于心不忍？那就掏钱买狗吧。杜阿姨赶紧掏出1600元买下笼子里的三只泰迪。而实际上，一只泰迪卖给当地人的话可能只要一两百块钱。

杜阿姨正在照顾刚买来的泰迪狗

20号，一组志愿者团队花重金买下了郊区一处屠宰场内所有的活狗……根据志愿者们的大致统计，6月20号到22号3天，总共有1000多只狗被爱心人士买了下来，并被送往各地。 一位志愿者告诉我，她听到了当地人的戏说，“屠宰场里的活狗主要是为了供应给前来玉林的救助者”。从这方面来看，玉林当地人可能对动保人士并不反感，反而是喜爱有加。

然而，通过“买”来救助猫狗，并非是所有动保人士的共识。在志愿者的群里，时有“不要在当地买狗”的呼吁发出。 有人说，爱心人士集中购买的行为非但没有减少活狗的屠杀，相反，使得当地狗肉价格大幅上涨，让狗贩子们获利更多，从而贩狗行为变本加厉。 尽管其中的道理志愿者们都心知肚明，但仍然有大量的志愿者去买，其中有一项原因——忍不住。

杜阿姨说，看到一笼子一笼子待宰的狗，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以及远处沸腾的大锅，就有这个冲动要去救。“能救一只是一只，至少这一只的命保住了”，简单明了。

不要吃狗肉还是不要吃不安全的狗肉？

今年在玉林的这几天，杜阿姨说自己像是在拍电影。无论自己去玉林市内的任何地方，都不断被不明身份的人跟踪、威胁、追赶。我在采访杜阿姨时，被这些人监视、旁听。如果我选择在室内采访，他们会在室外等候。

当动保人士、国内外媒体为了狗肉节纷至沓来之时，玉林人抵触情绪不小。“动保人士就是来作秀、来反对我们吃狗的”；“媒体就是来抹黑玉林，贬低玉林人的”。“如果可以闭起门来吃狗肉，强身壮体，该有多好！ ”

殊不知，不少动保人士的行动主题早已从往年的呼嚎禁止吃狗肉变为了呼吁玉林合法、健康地吃狗肉了。 一只泰迪犬在市场上的价格至少是上千的，为什么在玉林狗市上只卖一两百块？难道泰迪犬在玉林就掉价了吗？杜阿姨回答，之所以卖得便宜，是因为这些狗来源不明，很有可能是偷来的。只有称分量卖，才会卖得这么便宜。

21号，在买了3只泰迪犬之后，杜阿姨马上将它们送到了当地的宠物医院。结果，一只狗喉咙有炎症肿起，患有细小病毒，拉血，另外两只患有犬瘟。 杜阿姨介绍说，一个笼子里只要有一只狗得了病，很可能其它的狗都会被感染。杜阿姨回忆，2014年买狗400条，有100多只在笼子里因为生病、挤压等原 因死亡。

在运回江西的路途上，又死了100多只。通过诊治和照料之后，最终只有48只狗存活了下来。 一方面，我对志愿者们救狗的真实效果产生了疑问，另一方面，也可想而知，在玉林的狗肉市场上，病狗、死狗到底占了多大的比例。这样不健康的肉质被吃下肚子，令人担忧。

狗的检验检疫？没有规程要去查？

法无禁止即可为。这是在跑了食药监和动监所之后，当地政府部门留给我的印象。

视频：玉林动物卫生监督所发布的猫犬检疫申报须知

拍下蓝铁门上的纸，我去询问了玉林市动物卫生监管所副所长陈清。陈清介绍说，玉林只强制为要运输去别的省市的猫、狗开具检验检疫证明，并且检查从外省市运来的猫、狗的检验检疫证明。但对于这些长途跋涉运来的动物，广西不会再对它们进行检查。

此外，所有在广西省内部不出境的猫、狗，不需要进行检查。“进行检验检疫是为了防止猫狗把疾病从一个省传播到另外一个省，但对于本省内部发生的疫情，可以 通过迅速隔离来控制。所以没有必要对省内的猫狗进行检测，职能部门也没有规定要对它们进行检测。”陈清这样解释。

玉林动物卫生监督所发布的猫犬检疫申报须知

没有相关法律法规？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贩卖生狗、熟狗，无需查明狗肉的来源和健康？没有法律法规？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在简陋的场所对狗进行屠宰、加工？食品安全讳莫如深，一切都显得心安理得。

然而事实显然不是这样。《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第二十八条明确规定，禁止生产经营：（六）未经动物卫生监督机构检疫或者检疫不合格的肉类，或者未经检验或者检验不合格的肉类制品。也就是说，未经检验检疫，根本就不能够进入市场销售。

到了最后，终归还是那句老话，与其说殚精竭虑怎么避免媒体对本地产生不利影响，不如真正把精力花在整治上，还人们一个合法、有序的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