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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 | 我“骗”她只插几天管 她用手机打出最后1句谢谢

叩击

看看新闻Knews记者 陈瑞霖 刘凝 李响 吕心泉

2020-04-30 07:53

甫一坐定,钟鸣关于武汉的回忆便如泄闸的洪水,汹涌而至。

他是如何接到援鄂通知,然后取消了休假行程;又是如何匆匆与家人道别,之后孤身一人登上前往武汉的火车……这些他统统不想再说。三个月之后,留在他脑海里关于金银潭医院第一天的印象就是“南六”(金银潭医院南楼六层)办公室里的那块监护屏,令人揪心。“所有病人的生命指标投射在一个中央的监护屏上面,那些指标都非常地糟糕。”


监护屏上的生命指标都非常地糟糕


重症病房是离死亡最近,但也是给生最后希望的地方。在武汉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由于对新冠病毒有限的认知,钟鸣在“南六”的工作进展颇为艰难。他们能够给到病人的只有支持治疗,“呼吸衰竭我就给他上呼吸机,甚至上ECMO”。

疫情初期,在“南六”的病房里,钟鸣收治过一位武汉本地的医生。因为年纪相仿、职业相同,钟鸣常常不自觉地将对方的境遇投射到自己的身上。在ICU里,口罩戴久了嗓子会干,他的脑子里偶尔也会冒出“我可能被感染了”这样的担忧。


身穿防护服的钟鸣


每天在ICU里工作十几个小时,回到驻地脑子里又是千头万绪。体力和精神双双透支,钟鸣每晚的状态就是“累,但是睡不着”。后来,他有了一个“助眠神器”——女儿琳琳专门为他录制的钢琴曲。钟鸣尽量不在电话里过多地讲金银潭的事,但是家里人能够感受到他在前线承受的压力。钟鸣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自从考出钢琴十级之后,女儿几乎很少再碰钢琴,“这一次为我弹琴真的很难得”。


2月6日早晨,钟鸣冒雨去医院。


“二月初的某一天下班的时候,我一个人从医院走回酒店的路上,没有一个人。我想,这是大武汉啊,曾经那么熙熙攘攘的、生活气息这么浓厚的大武汉。”回忆起最初那些艰难的日子,钟鸣感慨道。


空旷的鹦鹉洲长江大桥


据上海援鄂医疗队护理队队长、浦南医院护理部副主任李晓静回忆,在金银潭医院的时候,有上海同行的医生见过钟鸣。但是从当时钟鸣的状态来看,这位医生说,“钟Sir已经不行了,应该让他赶紧回去。”

让钟鸣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是那个所有人都不愿它继续再增长的数字。“经我们手治疗的病人,每天都有人在去世。我们也尝试了各种我们在ICU里面有的那些治疗方法,但是病人依旧在不受你控制地去世。”

在“南六”的ICU,有一位女性患者,给钟鸣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给他留下了无尽的遗憾。谈及这位患者的年龄时,一贯沉着冷静的钟鸣突然就红了眼眶。“她来的时候49岁。她的生日是她带着ECMO过的,所以那天以后她是50岁了。”

为了改善患者的氧合状态,钟鸣建议他们尽量采取俯卧位休息。但事实上,这种姿势并不舒服。然而那位女性患者却可以这样趴着,戴着无创呼吸机一动不动,最长的一次有20个小时。面对这样一位极度配合治疗的患者,钟鸣说他没有理由不努力。

然而,这位患者还是走到了无创呼吸机无法维持生命需要的这一步。插管,是每一位ICU医生都害怕面对的。钟鸣告诉我们,这次疫情当中医生对于插管的抵触情绪,并非来自众所周知的暴露风险,而是因为一旦决定实施插管,就要对患者使用镇静,“她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当钟鸣告诉她必须要插管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把呼吸机摘下来说话了。通过手机打字,钟鸣碰到了他在金银潭医院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插管要插几天?”在场的每一位医护人员都明白,以她当时的状况,如果要拔管,那多半是她生命的终点。

如果不能治病,那就医心。纠结过后,钟鸣决定“撒一个谎”,他让病房医生告诉这位患者,“就插几天,好了就拔掉”。

“谢谢!”手机屏幕上跳出两个字,这也成了她的遗言。


钟鸣手机相册里的南六病房


“虽然我们知道这是违心的,但还是希望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情绪反应是有安慰的,而不是带着绝望去进入一种镇静的状态。”

金银潭最初的艰难处境,女儿琳琳很难理解,毕竟父亲顶着“ECMO大神”的光环。“爸爸,你不是很了不起吗?怎么还有人死了?”毫无疑问,这个有点天真的问题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钟鸣的灵魂深处。他无法回答,但是心里却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显然,在ICU工作了20年的钟鸣,他的字典里没有“怕”字。他坦言,那是一种面对未知时小小的沮丧,因为过去所有的积累、所有的学识,在那一刻似乎完全不起作用了。“在经历了一小段时间的沮丧之后,反正我心里就激起了一种类似于斗志或韧性一样的东西。只要我们潜下心来,随着一个个病人不停地累积,我们总会发现它的规律的。”有的病人去世了,之后更多的病人康复了,正是循着这些病例,钟鸣和“战友”们看到了新冠肺炎发展的规律,危重病的发展规律也逐渐地清晰了起来。

“其实到了后期,治疗效果也很好了。我们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一个病人都没有去世过。”那个曾经让钟鸣很有“代入感”的武汉医生一度双肺全白,但凭着他积极乐观的心态和医护人员无微不至的照料,在“南六”经过两个月的治疗之后,也奇迹般地康复出院了。那一刻,钟鸣觉得自己也“好了”。

可是,他真的“好了”吗?

回到上海隔离的14天,钟鸣努力地在做一件事:和武汉的这段生活告别。他每每回想起在“南六”的那些日子,还是难掩心中的遗憾。钟鸣感慨,如果有了后期对防护的自信,以及对新冠病毒的了解,然后再带着这种状态回到1月23日刚去武汉的那个时候,他也许会做得更好。


钟鸣在金银潭医院留影


“金银潭这三个字,自打我第一天去那家医院,我就知道它在我的这一生中是不可抹去的。”也许是武汉的那些回忆又开始在钟鸣的脑海里翻涌,他似乎已经忘了摄像机的存在,目光偏向远处,若有所思地说出了四个字:

“前所未有。”

(看看新闻Knews记者:陈瑞霖 刘凝 李响 吕心泉  编辑:范燕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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